时至今日,她总闷声不响就是一整日。
他听说。
她当初赶走了天界御医们,日日都在闭关,修为却半点没再长进。
他听说。
她越来越沉默了。
他想,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的她一点都不幸福。
不是没有想过和她相见。
不是没有在入夜后,偷偷进她殿里看过她,却终归只言片语没留下就又匆匆下界。
五更天的时候,爱锦已经在床榻上入睡了。
案桌上烛火摇曳。
本兮迦揉了揉额角,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的错觉,他突然听到了丁点声响,微怔了一下,没由来地觉得那人是佛娆。
大概是受够了失望,他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期望。
然而,推开门后,他真的看到了佛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欣喜若狂是什么感觉,仿佛一个人身处在看不到边际的黑暗里,终于出现了一道亮光。
她还是来了。
并不是再也不想见到他。
入夜里寒风瑟瑟,她身上的佛裙显得有些单薄了,听到脚步声,她抬起晦涩的美眸,嘴张了张,又狠狠抿紧。
最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就是:“我祝你早点死。”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突然想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于是他故意冷淡道:“今日我大婚,你来是干什么。”
他想,如果她说一句是不想他娶别人,那他就带她西极,哪怕是找尽六界其他方法,他也一定找到让她元神回归的法子。
他再也不离开她身边。
可她没有说。
听到他的话后,她的美眸微沉,抿紧殷红的嘴角,硬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也许是预料到了的结局,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忽然忍不住上前几步,抢先道,“你……来找我?”
——点个头罢。
——只要点个头就好,不用说话,只要点个头站在那里等他走过去。
——他就能明白她还是愿意要他的。
佛娆最终也没有听到他在想什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头也不回。
就那样决绝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的脚步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停下。
那日,天突然下起了茫茫小雪,本兮迦僵硬着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也没有进屋。
他不明白。
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连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说。
雪花落在身上凉的渗骨。
他缓缓低下头,突然嗬得一声轻笑了出来,唇角的弧度染上了嘲讽和漠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锦半夜被吵醒了,看到他不在屋内就走了出来,见他这幅神态,她愣了一愣,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道:“她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爱锦。
事实上,这个佛娆真的很好。
她不会喜欢一个叫桃烩的人,不会冷眼看他,不会那样转身就走……
似乎明白了刚才发生过什么,爱锦上前几步拿起手里的毯子披在他身上,美眸里滑过犹豫,又轻声道:“下雪了,本兮迦。”
她的手很温暖,紧紧地握住了他。
五指相扣。
“你冷不冷?不然我们回去罢。”
喉咙微微滚动了下,极轻的动作很快就消失在空气里,他的眸子里逐渐萦绕上淡淡的迷离,神情再看不真切。
他想起。
在认识佛娆前,他尚未懂得情是何物。
在认识佛娆后,他明白了。
情这一物既坚固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强至他努力争取到佛尊凰惹应了他们的事,脆弱到不过一个转身你所坚持的一切就一击而溃。
简直可笑之极。
他又想起。
那时她醒来,天界御医和一干西极侍女退出去后,她在榻上紧紧攥着被褥,发红的美眸狠狠地瞪着他,咬着牙强忍着哽咽朝他吼。
“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吗,才怪,除了桃烩我谁也不喜欢——孩子没了也好,我再也不用跟你在一起了。”
那并非只是气话。
她喜欢她的桃烩,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了。
无数次,他都曾经听到她辗转反侧念喃着那个名字。
——桃烩。
——桃烩。
……
心里沉得越发厉害,黑夜里的寒风吹拂着,他紧紧盯着爱锦的手,过了一会,突然轻轻地笑了出声。
他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走进屋内。
太累了。
他这样想。
身后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的寒风飘雪,屋里烛火摇曳,他脚步沉稳地走到案桌边,淡淡垂眸。
所以。
就这样罢,从此留在这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