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登岸的码头向东延伸是个村子的小集市,戚媛与李沁放慢了脚步走在并不显得忙碌却也是一片繁荣景象的街道上,两人偶尔说句话,大多数时,戚媛在好奇的观望周围的市井小民,而李沁则带着笑偷偷看她。睍莼璩伤
一旦她看过来,他又快速错开眼,若无其事的放在别处,或是挑担的小贩,或是预备出门挎着篮子的小妇人。
戚媛明明知道他在偷看自己,却也不点破,愉悦的心情似冉冉升起的日头,在初冬里,投照脸颊上一抹暖暖的光。
“先去吃点东西,我去找辆马车。”李沁拉着她坐到一家卖面筋汤的小摊位,要了两碗类似于馄饨的吃食。
戚媛喜欢这样的小摊位,一张高脚桌子,一圈胡床,两条腿可以无拘无束的垂下,一想起自己屋里的摆设就腿麻,虽然这具身体很适应跪坐,可她还是喜欢类似现代的家具辂。
舀了两口馄饨,喝着热气腾腾的面汤,很快胃里暖和,四肢都跟着舒舒服服的,她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对李沁道:“以后我要做家俬,榻啊、毡子啊、各种家俬啊,我都要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出售,你觉得怎么样?”
此时的她两眼闪闪发亮,一副舍我取谁的骄傲模样,满是小女儿的憨态,这样的戚媛,李沁心里怎能不喜欢?若不是在大街上,真想拘在怀里狠狠亲一口,低沉道:“想法不错。”说完深深吸口气,倾身过去,一口衔住她正要送进嘴里的勺子,红艳的唇性感的一张一合,将多汁的馄饨咬开,一半卷进嘴里,一半留在勺子里。那些汤汁在他饱满的唇上留下油汪鲜亮的光泽,他伸出小舌慢慢的舔舐干净,几秒钟的事,竟是惊心动魄的诱人。
戚媛盯着他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不自觉地也跟着咽了口口水,在李沁调笑的目光里,把勺子一下送进嘴里,狠狠咀嚼剩下那半口馄饨,学着李沁的样子,伸出小舌也在唇上舔了一圈,与其说性感,不如说搞怪的可爱胬。
可偏偏就入的了李沁的眼,晃了一下神,眸色渐渐发暗。
戚媛得意的扬了扬小下巴,高高兴兴的继续吃馄饨,喝汤时本来不会发出声音,此时也故意弄点声响,吸溜吸溜的将唇顺着碗边蹭来蹭去。
忽然就见竹箸落案,她抬眸,李沁看过来,目光幽怨,慢声道:“吃的不痛快,咱们不如在这儿住一宿再动身。”
住一宿?想也没想的摇头,“还是赶紧回去罢,苑儿不知怎么着急呢,还有宋老夫人……。”
“我也很急。”李沁幽幽的截断她的话。
“啊?急还不赶紧雇马车去?”
李沁似气结的顿了顿,半晌才道:“也好,雇个大点的。”说完起身就朝外走。
戚媛叼着勺子,奇怪的看着李沁急色匆匆的背影,皱眉,就他们两人,用得着雇大马车么?
摊位上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摊主忙前忙后的招呼着,戚媛吸溜完最后一口汤,起身想活动活动四肢,才拢住披风,就见一人穿着灰黑的衣衫走进来,一抬头,恰与戚媛的视线相接,两人随即都是一愣。
那是个年轻男子,玉面银盘的一张脸,五官冷冽,眼眸幽深,眉宇坦然从容间显出几分妖娆之清艳来,他似悠然的抬眸,见到她的那一刻,微愣转为冰冷,就是这份冰冷却是铺面而来的熟悉感。
说不认识是假的,何止啊,都快化成灰都人不错的地步了,戚媛收回视线,眨眨眼假装不认识,四肢发僵的向外走。
“去哪?”就要擦肩而过时,他淡淡然的问。
“啊?”戚媛愣住,他在和她主动打招呼么?咋问的这么自然呢,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来着。
“这是月桂村,你去哪?”他似乎只是闲话家常,语气冰冷,却没有高压。
月桂村,名字很好听,戚媛缓了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平常,淡淡道:“回治久城。”
“哦。”他没再说什么,只与她这样擦肩而立。
他看着摊位里面,她看着外面,感受的皆是早市的喧阗,人声热闹,他们之间却安静的像要在这画面中凝固。
最终还是戚媛坚持不住,道:“我先走了。”
“嗯。”男人只淡淡的发出一个鼻音。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头扎进人.流中,左右都是挑着担的力工,担子里全是鱼虾,她被这冲鼻的鲜腥味刺激的差点没晕过去,屏息疾走,很快拐进一个胡同里。
小心探头,小摊位还在目光所及的范围里,并没看见男子的身影,她长长吐口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怎么老能遇到那个冷面杀手呢?
还好这次没发生什么危险尴尬的事!
她顺了顺自己不均的气息,忽然想起李沁还要回摊位找她,不由急的跺脚,想着李沁是朝着街尾去的,便走出胡同,朝街尾去,她想这是个小村子,靠着码头的集市即便人不少,地方却不大,前后一截几乎从村东头能望到村西头,与其担心李沁与冷面男碰面,不如她先一步找到他,两人直接坐车离开。
她又涌进人.流,并没看到不远处悄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的深衣男子。
正如戚媛所想,村子虽五脏俱全却不大,很快就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车马行,正见到李沁与人谈好价钱带着人出来,见到她立在路旁,笑着走过来,调侃道:“一时不见如隔三秋,等不及了?”
戚媛将遇到冷面男的事压下,因疾走而红扑扑的小脸,扬着笑大方承认,“嗯,等不及了,想你。”
之前一直是他在后面苦苦追着、求着、渴盼着,即便她也会与他玩笑,多是适可而止,何曾这样过?李沁心里涌上了先苦后甜的滋味,没出息的抿住唇,那些自小混迹在烟花柳巷时的怡然轻挑,面对她时全都使不出来,只憨憨甜甜的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感觉到他的异样,戚媛靠他的肩膀,仰头问,“怎么了?”
李沁望着她,摇摇头,清甜浅笑着道:“没什么。”
戚媛没再问,她喜欢情侣间彼此留有余地,给对方一个隐秘的空间,毕竟相贴的唇也要松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想让两个人走的更远,他们都需要独自放空的时间。
何况,李沁的模样明显就是欢喜的,她担心什么。
李沁先把戚媛扶上车,与车夫交代了几句,自己也跟着上去。
车帘放好,宽大的车厢里烧着炭盆,横着小几,还有个矮座的两层高博古架,上面摆着砚台笔架,格子中有横梁拦着,好保证这些东西即便是马车颠簸时也不会掉下来,这个设计挺好,戚媛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们上车安稳的坐好,却不知车外有人就立在路口,悄然望着,见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官道口,那人才无声无息的转身离开。
马车上官道,快马扬鞭,车夫一看就是老手,车轱辘快速旋转,他却驾的稳稳的。
戚媛靠着一侧车壁,将腿伸直,一只鞋的鞋头有些磨损的变薄,她的大脚趾头好像就杵在里头慵懒的耸动,李沁将她的脚放到自己怀里,褪掉鞋子,隔着一截染了灰土一截雪白的足衣慢慢揉着。
他的手掌温暖湿润,手指修长有力,按着她的脚轻重恰好,舒服的人想哼哼。
她将身子更加放松的倚着,腰后垫着靠枕,歪着头,眼瞅着李沁璀璨的眸子渐渐变的模糊,耳畔最后听到一声炭火跳跃的噼啪声,随着微微摇晃的车子,沉入梦乡。
何时眼前变的迷雾重重,她怯懦的不敢向前,只在原地打转,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白雾中有一株梧桐冷冷清清的立在身后,她一步步的退靠到树干上,心紧张的砰然乱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拨开雾气而来,一身鲜红,泼墨长发散在脑后,额前一抹红抹额,他好像在寻人,可明明与她面对面,却似什么也没看见。茫然晶莹的眼瞳无波无谰,精致的五官因寻不到人而微微蹙紧。
是戚秋!
“戚秋!我在这儿!”她上前,身子扑过去,一阵清风穿过胸膛,她摔倒在地。
急急扭头,戚秋还转在原地,脚步迟疑着四下张望,如盲人般试问,“你在么?阿媛,你在么?”
“我在啊,我就在这儿,你看不到我么?”戚媛爬了两步起身,伸手去抓他的手,手指穿过那近似透明的肌肤,掠过一片衣袖。
她想起来了,她是碰不到他的。
“你在哪?阿媛,我感受到你在,你在么?在么?”他就面对着她,眼底却空空如也。
“戚秋……”戚媛愣住了。
心底渐渐泛起惊慌,他怎么了?是看不见了、听不到了?还是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空间?
“阿媛,你走了么?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说好在原地等我的,怎么又丢下我不管了,阿媛,别让我恨你,我害怕那样,你知道我一个人有多孤单,就算惩罚也该够了,阿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等等我……。”戚秋无助的蹲下.身,手臂合围,孤冷凄凄的望着前方,眼瞳失去光亮。
戚媛怔怔的立在那,低头看他失措的模样,忽然心底一阵抽搐,悲凉、阴冷、微微的疼,一点点蔓延开,莫名的复杂感觉让她恐惧,她想转身逃离,可这雾漫漫的四周又让人预感藏了无数危险,她无处可躲。
“是不是我唤你入梦,你才能看见我?”她呐呐的说。
戚秋突然抬头,向她看去,眼底的光骤然发亮,是看到她了么?戚媛胸腔涌动着暖流,唤了声“入梦”。
“先别走,我有话说,别走!”戚秋站起身,拉住戚媛,可戚媛的手湿滑的像从水里捞上来,戚秋瞳孔一紧,手上用力,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淡淡消逝。
就听戚媛喊,“我什么时候还能梦到你?”
戚秋急道:“放松入眠,放下一切沉思杂绪,即可梦见!”
“你说什么?入梦……。”
“入梦!”戚媛心口紧缩,猛然睁眼,微喘着辨认景象。
视线渐渐变的清晰,李沁歪靠在对面,似是听见她梦呓的轻呼而扰了他,轻轻蹙了蹙眉,秀长的眉宇流露出不堪其扰的无奈与恼意。
她揉着额角,疑惑自己怎么老是梦到戚秋,难道他真是入梦而来?
荒唐!随即否定这一想法,若真是入梦而来,那戚秋岂不是鬼魂?只听说过鬼魂托梦,没见过活人入梦的。
“唔……”李沁抿了抿唇角,无意识的发出一声极浅鼻音,样子看上去比醒着时安静却清冷。
戚媛敛起心神,看向他,不由想,这个男人也只是外表妖娆风.***,其实骨子里冷漠自傲的很。
她在想,如果此刻自己委身倚进他怀里,会不会被他丢到车外去?
不好说啊,他还不喜欢习惯睡着的时候搂着一个女人,不习惯轻眠,翻身的时候为女人盖盖被子,亲昵的吻一下额头,抚摸一下她的发……。
戚媛生生止住这些冒进脑海的镜头,这些都是孙泽曾为她做的,她怎么又想到这些了?看来即便远远隔着时空,那个男人对她的影响还是这样深刻。
悄悄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被腿了足衣,光.裸着被李沁捂进衣襟里,她一动,李沁的眼皮轻轻颤了颤,她连忙不敢动了。
怔怔的僵直身子坐在那,车轱辘碾压着冻硬的地面,骨碌声显的特别干脆,车夫的鞭子声不时传来,都是空响,看来只是吓唬马儿,并没有招呼在它身上,她扭身掀起一角帘幕,冷空气席面,让人神情一振。
外面正是夕阳西下,原来她睡了一整天了,怪不得李沁也跟着睡了。
“你醒了?”软糯的夹着浓重的鼻音慵懒的传来。
到底还是弄醒了李沁,戚媛扭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轻声应,“醒了。”
李沁微微笑了笑,看着她的两只睡眼还有些惺忪,火盆烤的人脸颊上是淡淡的粉红,他像吃饱了的孩子,挪动了一下身子,半靠着坐起,嘟哝道:“该吃晚饭了。”
戚媛点头,“嗯,该吃晚饭了。”
“呵……”李沁笑,他的笑温馨的能把人溺死。
她也跟着笑,估计是傻傻的像个黄毛丫头,因为他望着她的眼神愈发宠溺。
两人就这么笑望着,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废话,但暖意攒动着,好像一下子就相守到了天长地久。
戚媛从不知道和一个男人这样相处,也有甜蜜幸福的滋味,李沁给她的远远超过她以前感知和拥有的,是了,她的决定是对的,开始一轮重生,爱上一个簇新的男人,张开双臂迎接不一样的人生,这样挺好,真的。
两人坐着马车赶了三天的路,到了商州,过商州便是治久城,李沁并未夜以继日的狂奔,而是白天快赶,晚上夜宿客栈,到了饭点就吃饭,天黑了就安歇,行程安排的十分稳妥。
傍晚,她沐浴后换上在成衣店新买的衣衫出门,李沁已经在门外候了多时,商州不比治久城有夜禁,这里可是十里商铺,夜生活酒绿灯红,酒楼与茶肆都是夜深才打烊,更别提那些妓馆,夜夜笙歌招揽生意。
“咱们去哪?”李沁拉着她慢悠悠的逛在街上,一会儿指给她看捏泥人,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糖葫芦。
戚媛皱眉,撅着嘴巴暗暗想,‘姐快三十了,对那些无感啊……。’
李沁晃了晃手,又指着一处地方给她看,“碧螺阁。”
碧螺阁?那是做什么的地方?她顺着手指望过去,果然见黑底绿漆字的横匾。
李沁神秘一笑,拉着她上台阶。
两人进了门,店主是位中年妇人,一见李沁愣了一下,似在回想,恍然道:“是花郎君,可有好几年不见了,都……成亲了呀。”她眼睛的余光瞥向戚媛,笑容爽朗的道:“你多年不来,瞧瞧我这儿店里的东西可还入得了眼,有喜欢的我送你。”
原来这是一家首饰店,特别的地方是摆设很简洁,高案低柜,博古架与书架拼接,落地大瓷瓶,在里面靠窗的地方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
镜子?戚媛稀奇,原来这个世界已经有水银镜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