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音被阿爷抱着,穿过连接前后院的一条石板小路来到了前院。前院甚是宽敞,大约的有一亩的地,用黄泥和石块糊了墙围了起来。
院子的朝南面开着一扇两米宽的大门,现在正大开着。院子的左边是一间羊圈,一共养了二十来头的羊,每年过年总会少3/5的羊。羊圈旁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鸡圈,设了一间木板拼接的小窝,里面铺满了秋天刚收的金黄的水稻秸秆,想来十分温暖。羊圈鸡圈虽然有些味道,但是很是干净,没有满地的粪便,这全依靠方奶奶每天的辛勤打扫。院子右手边是一个简易的凉棚,堆放了一些杂物、推车、自行车之类。
今天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农村里杀猪宰羊,本就是大事、好事、热闹事,赋闲在家的农民总是会过来看看瞧瞧,更重要的是能够趁热赶早的挑选一块满意新鲜的肉回家好过年。
院子中间早早的挖了一个大坑,一口吃集体饭时留下来的圆桌般大小的大锅被架在上面,红色的火舌跳动着舔舐着黑色的锅底,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
“水热了,老三把野猪先抬上来!”
已经死透了的野猪被放在了门板上,然后就是脱皮肢解的工序了。没多费几分工夫两头猪就被处理好了,四颗尖锐的野猪牙倒是让大伯给了方佳音方枫方娜方桦这四个小孩子做了玩具。老话说,野猪牙可以辟邪,对小孩子好。接下来便是杀羊了,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活,也是累活。
只见方伯伯方堂伯们从羊圈里赶着一头肥羊出来。一人牢牢地拽住一对羊角向外拉,一人在后面连推带拉地将嘶吼着惊恐的“咩”声的成年公羊抬上了邢台。
似乎感觉到了死神即将驾临,躺在门板上的公羊拼命地踢踏着被绑的四肢,肥膘的身体撞得木板吱吱响,微抬的羊嘴向着“屠夫”,向着羊圈直叫,向来软绵温和的咩叫此时甚是凄厉,似是讣告,似是求情,似是诉哭,似是离别。
突然,羊叫声渐渐虚弱直至消失。一把染血的刀子从羊脖子里抽出来染红了那一片雪白的羊毛,涓涓的血红液体滴滴答答地流入地上放着的碗里。
“老五,浇热水,脱毛!”方大伯放下踩在羊脖子上的右脚,吆喝着。仍然温热的尸体被抬了出去放在了大木桶里,浇水、褪毛、破肚、分解……然后又一只羊也上了邢台。
“囡囡,怕吗?”方爷爷轻声询问怀中一眼不眨的孙女,生怕她见了这番情景受了惊吓,心里更是暗骂自己老糊涂,怎么忘了小孙女以前从没见过这血腥场景,乍一看,还不吓失了魂。
方佳音转移注意力,淡漠的神情转瞬间被完美地掩盖在天真无邪的憨笑中,任凭是年老成精的方爷爷也没发现一丝不对:“不怕,羊肉肉好吃!”说完,夸张地咽下一口涎水,“囡囡想吃羊肉粥!”
“好,阿爷叫你阿奶晚上做羊肉粥,再放上一撮小葱,让你这个小馋猫吃个够!”知道孙女没被吓到,还有精力想吃羊肉,方爷爷放下了心,一个心思要满足孙女的贪吃小要求。会吃的孩子,才健康。
“嗯~”
……
方佳音又扭过头静静地旁观着那也许有点残酷的一面,但是她的心却丝毫不受影响,波澜不兴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自然就是这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一场残酷的竞杀,亦是一种生命公平的比赛。自然界总是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草被羊吃,羊被人吃,而人又化为自然界的元素与营养被草给吸收了。不管是处于金字塔的低端还是食物链的最后一环,总逃不过自然的法则、规律。平衡之道,从始至终贯穿着自然界的每一件事情里。
而羊的使命在她的眼里就是提供肉食,创造财富。何必太过慈悲的怜悯,圣母的拯救?殊不知死亡亦是生命的又一开端。
听到长辈们满意的大笑,看到哥哥姐姐们又是捂脸又是掩耳的动作和垂涎欲滴的笑脸,方佳音灿然一笑。
生活,就是衣食住行。
整整一天,烧了几大缸的水,磨了好几次杀猪刀,收了四五木盆的羊血,十来只羊被全部杀了。羊肉、羊杂放满了院子,闻讯而来的村里人和外村人,纷纷挤在木板前面,精心挑选满意的新鲜羊肉和野猪肉。这里掂掂,那里翻翻,不一会儿就满载而归。
晚上八点多,迟来的晚饭宽敞的烧着灶台满室温暖的厨房里进行。三十号的人男女分开团团围坐在两张大圆桌旁,举箸盏杯,行酒笑语,好不热闹。
“阿奶,你做的羊肉做好吃了,都没膻味!”馋猫方枫嘴里叼着一块肉,筷子上夹着一块,碗里又放着两三块,边狼吞虎咽边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姆妈做的嚼起来就感觉柴得很,哪有您做的又香又嫩,入口即化的。”
“你这小子,有的吃就好了,还给你老娘嫌弃。以后我做的你也别吃,你嫌弃不好吃,我还不乐意伺候你吃呢!”方大阿姆一筷子敲在儿子的头上,笑骂一通,看得饭桌上的众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