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冲进洗手间,哗哗流动的水声湮没了一切。她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然后抬头望着镜子中的影像——苍白的脸色,浓厚的黑眼圈,眼睛的焦距渐渐模糊,只剩下茫然无措。
这个人不是她。
西江伸手擦拭镜面的水滴,默默地对自己说。
盛载柳西江灵魂的躯壳曾经真正属于另一个叛逆不羁爱自由的十五岁少女。她的地下HIP-HOP乐团、她的红发、她的烟熏妆,她溺毙于酒精中毒……但那存在于大脑深处的记忆只需要一点火花就能“嘭”的燃烧起来。
而那场失败的暗恋,Eamon就是火花。西江引以为傲的理智快要被绞成碎片了,她感到烦躁。但又没有理由拒绝收留从美国飞来“探望”自己的哥哥。
——呵呵。
西江一遍遍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颊,撩起头发,深吸了口气对着镜中人微笑,直到表情从僵硬变得自然,才走了出来。
Eamon躺在沙发上看足球比赛,姿态十分放松。
西江回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和权志龙在这张沙发上亲吻,真是……糟透了。她拿起外套,装作随意地说:“Eamon,我要出去一会儿。”
“一会儿?”他暧昧地冲西江眨眼,嘲笑她:“嘿,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对吧。”
回应他的只有西江用力的关门声。
出去走走,其实只是给自己的漫无目的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然后西江意外接到了许秦豪导演的电话。这位在九十年代就拍出轰动一时《美少年》《八月照相馆》,此后以唯美伤感的基调奠定了一线地位的导演,省略了无数开场白,开门见山地说:“我对《雪月花》的剧本很感兴趣。”
——这个故事完全称得上是恶意凝聚体。
命运迥异的一对姐妹,姐姐春采在青梅竹马的恋人宗澹和妹妹月咏面前被绑架,成为政敌要挟父亲的筹码,但家族声望永远高于儿女的性命,注定了弃子的死亡。这场悲剧中唯一得益的人,月咏,替代了姐姐的位置,在怜惜、疼爱、愧疚下成长的少女,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登上权力顶峰的她,再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活着的人,无比嫉恨着死去的春采。
那么对于曾经的恋人呢,像受到诅咒了一样爱上了妹妹,即使她浅薄、虚荣、冷酷甚至美艳的皮囊下是无比自私的灵魂。
“你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抓走,现在也要让我死去吗?”多么有恃无恐,看吧,她已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如果地下的人有知,如果……她回来复仇?
最后的结局简直想让人糊一脸血有木有!至少让九成以上Vera的Fans在博客留言,恨不得一人十韩元做掉原作者。
西江见到许秦豪导演的时候,他正结束了在延世大学的课题讲座。“我是否曾经见过您?”西江在记忆库中搜索,因为对方看起来十分面善。
许导演阖上讲义,幽默地开玩笑:“朋友的朋友总认识一些特殊的朋友。”学哲学的人难道讲话都这么含蓄?
西江已记起来,他曾出席文女士的葬礼。
人情关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人人都在网中,不可避免。
整个对话中,西江和许秦豪导演都没有再提剧本签约,但有时候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互相交换了邮件,许导演心情不错的笑道:“到时候的试镜西江xi一定要来。”
而同一时刻的权志龙,在歌词本上不断用笔【划去】【划去】【划去】,他拿手机看时间22:00,“灵感,新鲜的灵感,新鲜的源源不断的灵感啊……”
他摘掉耳际,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志龙哥,”胜利挂着两枚硕大的黑眼圈在冰箱里“觅食”,“要出去吗,pub?”
——“不带你。”
——胜利心酸地双手蜷在眼睛前,泪汪汪。
夜晚的首尔是座美丽的城市,霓虹光影如上帝在人间缔造的眼睛,静默注视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上演。有缘分的人,一定会相遇。
比如权志龙和柳西江。
比如……汤姆和杰瑞。
西江从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和面包,在巷子里喂完“芝麻包”、“牛奶”和“将军”后打算回去。穿过昏暗的小路,路灯照亮的街口有几个穿着宽大兜帽衫的嘻哈少年,正拿着喷漆瓶在墙上涂画。
——两名戴着黑墨镜如黑手党打扮的男人,面部肌肉紧绷,做出拔枪射击的姿势,只是他们的武器换成了橙黄醒目的香蕉。目标的前方升起一朵黑色的蘑菇云,一名少年用白色的喷漆写着:“street art,do you no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