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久并非没有见过对他皮相心生爱慕的女子。
修成人形,离开树林的那一年,他本来只是去寻那和樵夫走在一起的小女孩,一路上却遇上好几个盯着他看,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女子。
尽管他神色淡淡,表情冷漠,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淡光华,然而披肩的白发,颀长的身材,甚至平静无澜淡淡扫去的眸光,都引得那些女子移不开眼神。
修行两百余年,曾有树林中的兔妖替他寻来各式书籍,甚至连话本子都有,此刻他自明白这是为甚。
那时他尚且不懂得隐藏自己是妖的事,心中不耐,随手一拂袖子便隐了身形。因着只是隐了身形,是以他整个身体还站在原地,下一刻,离久清楚的看到,有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咬住手帕,望着他所在地方的一片虚空,突然就垂下泪来。
同行女子方才虽也是将目光黏在他的身上收不回来,此刻却已是醒悟过来,只是颊上仍残留着淡淡红晕。清秀女子却是不同,她不再说话,整个人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断掉泪,同行女子上前安慰,她也不应任何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哀苦。
“我想再见他一面。”
同行女子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看他的样子便知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是天上神君下凡来也未必,我们这些凡间女子就不要妄想了。”
清秀女子道:“若见不到他,我便终身不嫁。”
说罢也不理身旁女伴仍旧劝慰,兀自擦干了泪,眸中却逐渐坚定。
离久站在原地,直到一行女子相偕离去,这才现出身形来。
他不明白人间女子的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此刻看来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世间许多东西他都还未尝过,这叫感情的东西自然也不曾遇见。
情之一字,不过心中一动,若有朝一日妖心妄动,他自会投身这叫感情的东西,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唯有参透,才可超脱。
离久五百年来不曾遇见教他心念一动的人和事,此刻这叫江晴安的女子因他可能会遇到的危险而露出焦急模样,他却是下意识便想与她保持距离。
江晴安看着他,眼中一黯,随后却下意识勾起唇角,露出不屑笑容。
“我不会将你当做陌生人,因为你连人都不是,你不必担心我缠着你。每件事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我会对自己负责。”
即便是这样说着,她的嘴唇却轻轻颤抖着,有心人轻易便能看出,她因为他的这句话内心有多大的波动。
离久见她说完这句话,还强撑着笑得轻蔑,顿了顿添道:“……不必想得太多,我早晚会离去,并不会碍你的眼许久。”
此话一出,江晴安却是身形一颤,只见她唇角笑意更深,沉默了许久像是强压下什么,半天才对他道:“自然。”
说罢也不管自己脚上有伤,似落荒而逃一般匆匆行去。离久本欲跟上去,沉思片刻却是阖了眼,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
几秒后耳边传来个慵懒的声音:“身上竟是一点肃杀之气也无,你不曾害人?”
离久张了眼,微微抬起头,正看见披散着红色长发的狐妖盘坐在屋顶上,身上一件衣裳也无,赤.裸.裸周身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见他几不可察皱起眉头,这才挑挑眉给自己变出件松松垮垮长袍来,懒懒披在身上。
“妖怪与人的不同,正是因为妖怪的嗜杀成性。你若连人也不曾害过……”似是恍然大悟般停下来,眸光流转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盛满戏谑之色,“你对人下不了手,难不成是因为看上方才那凡间女子?”
玄旻与离久不同,因为一心修炼对情爱之事不愿提及。玄旻是只能勾人心魄的狐妖,用那副身躯和皮相不知道迷惑了多少女子,此间之道自是十分明了。此刻见他微微皱眉,心中更加起了戏耍之心,遂站起身来轻轻解了长袍,露出精瘦结实胸膛,轻佻道:“见你模样,想是我猜错了,正好我过得十分无趣,便用这副躯壳去勾她一勾,想来她应当会上钩……”
话音刚落,一束苍色光芒已是瞬间向他袭来,玄旻笑着侧身闪过,长袍顺势便散得更开,在空气中似一朵怒放的花,漂亮眸中更是意味不明,然而他来不及进一步戏耍,离久却是阖了眼,拂袖自空气中消失。
玄旻挑眉轻笑一声,一面重新将长袍系好,一面自屋顶上跃下,悄无声息落在地面上。
“在那凡间女子醒来之前,我要到哪里去打发时间呢?”
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勾唇轻笑,身形亦是隐没在了空气中。
没有丫鬟搀扶,言伤自己一步一瘸走回房间,方才还布满轻蔑的脸上此刻却是一派平静。
被离久拒之千里,这样的事情她早有心理准备。离久一心向道,即便对情爱之事不抗拒,要动心已是很难,更何况他从心里排斥着她的靠近。
这样的任务对象却也有个好处,那便是一旦动心他便绝不会否认。
道家一向主张应物变化,若是离久心中对她的感情有所改变,即便只是一毫一厘,也算是极大的突破,他的态度定会随着他的心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