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回:长逝
晚上来府里探病的人很多,都由谦哥儿在前院招待。
屋子里丫鬟来往穿梭,看坐看茶,四个大夫和三个太医,都守在外面的廊庑下,大夫和太医说了,就是这两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自下午起,父亲的精神就很好,先和娘亲说了一下午的话,尔后又和白云观的观主聊了会儿。黄昏后,还挣扎着下了地,吩咐她和谦哥儿一家子围一桌子,在上院的正堂吃了顿晚饭。
陆辰儿神情呆滞地坐在外间的炕沿边上,看着人进进出出。
先是几位尚书,再是父亲的门生故旧,再后来,就是府里的幕僚及管事。
直至亥初,上院的人才少了起来,待谦哥儿和琳姐儿俩人离去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了。
灯火通明,屋子敞亮,通明得有些寂静,敞亮得有些空落。
心似被挖空了一般。
陆辰儿眼睛盯着高台上的蜡烛,神情凝重呆板,犹如泰山压顶,不能承受。
寂寂中,有低泣声从屋子里断续传出,又有喁喁私语声,“你当年说过……顾着我一辈子,真要到了那一日,你也得比我晚一步……。”
“……傻气……”
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夜风起,纱窗动,烛火摇,人心惶。
“你进去瞧瞧你父亲吧。”
这声音低哑,陆辰儿抬头,娘亲从帷幔后走了出来,眼眶微红,神色慌乱,还有哽咽声。
陆辰儿唤了声娘亲,大约是一晚上没有开口说话了。喉咙有些嘶哑,缓缓下了炕,从水墨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上前抱住娘亲的胳膊。
娘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语带滞噎,“你父亲这会子精神还不错,进去吧。”
进了帷幔,只瞧着父亲坐在床头,倚靠着大迎枕,神情舒适。一见她,欢喜地伸出了两只手,陆辰儿忙地上前握住父亲的手。唤了声父亲,就在床榻边蹲了下来。
父亲紧握着她手,瞧着她满脸的凝重,说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丫头怎么和你娘一样。前些日子,我就和你说了,不必悲悲戚戚,哭哭啼啼,人生百年,终有一遭。不过或早或迟,为父这辈子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功业声名。上对得起陆家先祖,下对得起天下苍生,中足以抚慰生平,为父一生无愧于心,虽不至于万事圆满。但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段话说得很顺畅,都不曾停顿。
又见父亲腾出了一只手。摩挲着陆辰儿的头顶,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丫头,你该替为父高兴才是,所以不要太伤心了,你那动不动就哭的脾性也得改一改。”
陆辰儿听到父亲这样话,开口唤了声父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索性就趴在床榻上,忽然瞧见后背一暖,回头,瞧见娘亲已经在床榻边坐了下,坐在她旁边,正抚着她后背。
父亲笑着看了她和娘亲一眼,又道:“岑先生留给你们,记住我的话,等京中事了,你们母女就回宣城,谦哥儿带着他媳妇直接去松林镇,在宣城凡事可以去找卢适,若遇上大事难事,可以派人到京中找史修。”
陆辰儿直觉想摇头,她不想听,可抬头,对上陆老爷含笑宠溺的目光,又止住了。
娘亲没有开口,她也没开口,连着父亲也没有再开口,一双手各握着她们母女俩的一只的手,眼睛望着她们母女,脸上带着几分欢喜。
烛火跳跃,漏壶水滴,难得的宁静,难得的温馨,陆辰儿唯愿这一刻,就此打住,就不会有生人死别……
不知过了许久,却听娘亲开了口,“姐儿,夜深了,你回漪兰堂吧,你父亲累了一天,也该早些歇息了。”
“我不要,今夜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娘亲和父亲。”
她话一落,父亲也开了口,“丫头,听话,回屋吧。”还松开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顶,带着几分舍。
“我不要。”陆辰儿摇头,面上多了份惶然。
她怕,她怕离开,她怕这一离开,明儿早上醒来,就会有婆子过来告诉她,父亲没了。
父亲看清了她的神情,手依旧摸了摸他的头顶,“不怕,丫头不用怕,为父想歇息了,明儿早上你早些过来吧。”
陆辰儿强忍住心头翻滚的情绪,唤了声父亲,却是头一低,伏趴在床榻边。
次日清晨,陆辰儿睁开眼,见到外面天已蒙蒙亮,蹬地一下,就从床榻上起了身,下了地,唤了云锦玉翠,急道:“我梳洗完就去上院。”
云锦先进来,玉翠后进来,因着父亲的病,除了她和娘亲,连着府里的丫头神色也不是很好,云锦低头替她穿衣裳,待穿好衣裳后,却听到云锦低沉的声音,“姑娘,老爷今寅时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