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茂的出身虽比不上王谢两大世家,但好歹也是个高贵门第,她的父亲名作郗昙,其实乐湮觉得郗昙这个名字倒比较适合郗道茂,昙花纯白无暇,但花开一瞬,芳华醉人,只是浅影流光便能叫人怀想一生。
这别院住了几日,都住得腻味了,乐湮知道白秀隽他们在镇上的小客栈里落脚,虽隔得近,但不便往来,乐湮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姬君漓,心一横,索性就赖在郗道茂的宅院不肯走了。
院中的西府海棠盛放一树浅紫樱粉的花雪,满园纷繁三千,乐湮穿着郗道茂为她备下的碧玺绿襦裙,青春可爱鲜活靓丽,郗道茂看着倒觉得仿佛是留住了一池春光般。
“近日吃得可好?”
乐湮欢喜地道:“自然是好的,王夫人,你家的东西真多啊,还有还有,你那个丫头的手艺真好,我最喜欢她做的桃花酥了!”
郗道茂看着乐湮,温柔笑道:“我年少时,也像你一样贪吃好玩的。”
突兀的一笔杀得乐湮措手不及,但她很快调整了心绪,扬起粉唇,灿烂地回道:“嘿嘿,王夫人原来和乐湮一样不懂事啊。”
不懂事?郗道茂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了。
这时候,有女仆脚步匆忙地小碎步跟来,郗道茂颦蹙娥眉,微一侧身,侍女恭谨地禀道:“夫人,新安公主请见。”
新安公主,不就是那个非要嫁给王献之的跋扈公主么?
乐湮心思一凛,察郗道茂神色,她只是表情淡淡地应了声,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轻声吩咐:“既然挑衅上门来了,那也不妨一见罢。”被安放到别院,郗道茂自认为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了。
女仆点头言诺,便又匆匆退去。
郗道茂抚着坐几起身,看着身姿若如柳枝,疲乏无力,起身时还不可抑制地晃了下,乐湮要扶一把,郗道茂轻声道:“不用了,一点家丑,叫你见笑了。”
乐湮摇了摇头,“怎么会,夫人收留乐湮,可说对乐湮恩重如山,如今这小三都挑事儿上门来了,乐湮岂有不管之理?夫人且带头开道,容我也会她一会!”
说罢,郗道茂深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乐湮微微有些发虚,暗暗吐了下舌头,便一本正经地不做声了。
当是时,新安公主已经在众女的陪伴下入了院门,她今日一身打扮派头十足,这辉煌富丽的珍珠金钗的,琳琅满目地挂了一身,乐湮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某只骄傲又无用的笨鸟,似乎也是这样花里胡哨的罢?她托着香腮,食指和中指一并,靠在红漆几上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新安公主也算得一个美人,五官生得勉强算得上精致,但配上这身公主的高傲气度,登时就美得有点趾高气昂了,她伴着五六位与她差不多的美妇,一入这稍显拥挤容不下这几尊大佛的别院,说了第一句话:“都说王郎爱郗氏珍之重之,怎么这安置的别院竟如此不堪?”
右边以高挑明艳的美妇应声道:“就是就是,王家那是什么门第,随便一挥汗珠子落地也都成了金豆子,这种院子,充其量打发弃妇还可,用来安置郗夫人未免不太合适。”
一上门就直接挑衅了啊,乐湮看了眼不动声色地于花树下喝茶的郗道茂,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却绝不是因着这几句话,而且新安公主今日带了几个帮腔的如此咄咄逼人,她的风度仪态也没有失了半分。
这便是士族风范,这便是,叫王子敬惦念一生的郗道茂。
乐湮想回几句嘴,郗道茂默默然地将手一顿,然后轻声漫语道:“乐湮小姑子,你还只是个小姑,与她们争长道短的,只怕远非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