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果然如陆黎诗之前想的那样,灾难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灾后的那段生活,一眨眼五天过去,对灾民来说,苦,对官员来说,难,而对陆黎诗来说,得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无话可说。
为何无话可说?很简单,因着梨园山庄从开始对灾民开放起,就络绎不绝的有官员将灾民送过了避难,当地人还强点,毕竟是在旸王府的眼皮子地下,加上粮仓迫于其压力,不得不继续经营,虽然价格还是有了一定的提高,但总好过因没粮食吃,就全都跑来梨园山庄。
可方大人那边的灾民一来,听说梨园山庄不但有粥和馒头供给,还有肉吃,于是其他地方的灾民,不管房子有没有塌陷,全都跟蝗虫似的蜂拥而至,且衙门的人也不像刘大人那样管得那么严格,只一句活不下去了,就领着人过来,如此一批又一批的过来,才五天时间,不算太大的梨园山庄足足容纳了包裹上百位大夫在内的近四万人口。
后来实在没办法,陆黎诗就把丽娘这种和她关系比较近的特殊人群全移到了万荣居以及陆宿家,好在周围的邻居都对陆黎诗的大善之举很支持,也很配合,就都积极的帮着招呼山庄落难工人的家人过去暂住。
可是四万是什么概念?当初斡亦剌大汗一方,和京官一方人来,才不过一千多点,都住满了,如今四万,好像还有不断增加的数量,之前屯的粮食、面粉、肉、鸡蛋,就连药物都眨眼见底,这让陆黎诗和所有山庄工人说什么好?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是,灾民很可怜,既然同意用来救济灾民,山庄的人自然不留余力,然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接受人家的恩惠和救济不就好了?至少能做到不添乱吧?偏偏就有那些个不安分的,或者完全搞不清自己状况的人在,开始时,山庄的人可以理解为人家是在及时行乐,拔草,摘花,下鱼塘摸鱼,爬树甩威风。
对于这些,梨园山庄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后来出了事,摸鱼时溺水了,爬树时摔下来了,连累了不眠不休救治伤者的大夫多费神照顾他们不说,还不自我反省,如此也就算了,他们反还怪梨园山庄不好,不该开鱼塘,不该留那么高的树,然而这些史亮他们起初都瞒着陆黎诗,只让刘大人出门口头警告一下那些人。
刘大人也觉得有些愧对梨园山庄,就派人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批评,甚至关他们在房内不准出来,结果等好了以后,见不能出去,就在房内乱涂乱画,拆楼梯,拆木板,偷东西什么的,其家长也不阻止,还对外说梨园山庄仗着自己有身份有地位,刻薄灾民云云,是有多难听就说得多难听。
也是直到某次陆黎诗帮着吴长卿去送药,那人不认识她,却当着她的面骂她是个会魅惑飏王的小狐狸精,这才让陆黎诗得知了一切,气得她的脸难看极了,也好在当时就有人帮她说话,骂那人不知感恩,若是嫌她不好,又何必接受她的救助云云,堵得那人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见此,陆黎诗唯有沉默着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白家为了缓和同陆黎诗的关系,或者应该说是为了给白家造势,就主动派了家丁上山庄照顾灾民,还捐赠了些许粮食,同时还让本地的富甲皆相继效仿起来。对于他们的高调行善,陆黎诗也由着他们,总归是替灾民做了点事,她又岂会拒绝?不过看着白筱旭等大小姐穿戴着一身的珠光宝气,挂着僵硬的微笑,那笑容中还夹带着嫌恶来分发馒头的画面,她只想说这是何必呢?
所谓人多的地方,注定是非就多,不知怎么的,就山庄的那些灾民,也不知从几时起竟分成了两派,一派本地人,一派外地人,本地人向着陆黎诗,外地人骂陆黎诗,而起因是为什么地震时本地的受灾情况最轻,又为什么灾难前刘大人会那么及时的进行遇灾演习,结论绝对是有人事先预测到了,那么为什么那人没有广而告之,因着议论声越来越大,负面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刘大人被磨的不行,只能再来向陆黎诗求助,这不,今天聚集在梨园山庄议事厅门口来的人,就是来讨说法的。
穿着粗布衣,绑着布发带的陆黎诗望着众人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道:“各位有什么问题,但请直说,若能回答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呵,来的人真不少呢,咦,怎么还有白家人?是来热闹的,还是……
一个穿灰衣的书生打扮公子道:“陆小姐,在下等来的目的,相信陆小姐应该很清楚,如此,在下等只想讨要一个说法。”
陆黎诗耐着性子道:“近日来的声讨我的人似乎不少,阁下让我从何说起,不如阁下问一句,我答一句可好?”
那人又道:“那就先说陆小姐为何不让刘大人告诉其他地方的大人会发生的地动的事。关于这一点,在下等来之前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也有证据,还请陆小姐不要否定。”
陆黎诗答:“这事确实是我向刘大人说的,我也没打算否认,至于我为何不让刘大人广而告之,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就算说出来,怕是也不会有人信吧?如此,我便对愿意相信我的人说,这有何错?”
那人皱了皱眉,“陆小姐何以断定不会有人相信?这毕竟是人命攸关的大事,在下以为,只要通过衙门的人来说,唔,再不济让衙门的人说得严重些,百姓们绝对会有所警觉,可因着陆小姐的自以为是,才使得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伤亡,陆小姐怕是难辞其咎吧?”
“你……”听到这话,信儿气得不轻,可刚开口就被陆黎诗给拉了一把,示意她不要说话。
陆黎诗多看了那书生一眼,浅浅一笑,“我是一个女子,不像阁下那样学富五车,大道理我不会讲,但请阁下扪心自问,如果我当时真的让衙门的人广而告之了,作为饱读诗书的您,是会不带任何怀疑的相信衙门的话,还是会追问衙门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唔,我觉得衙门的人会为了保护我说是高人说的,然这话一出,试问阁下会否认为那位‘高人’是在妖言惑众?或者干脆找人将她乱棍打死,以儆效尤?退一步说,且不提阁下的家乡,就本地的百姓,刘大人是有委婉的暗示会发生灾难吧,可不是一样有人因为不相信而出现伤亡?”
另外一个青衣书生接口道:“您瞧,正因为您让刘大人以这样的方式这么做了,此地伤亡的人数明显就比其他地方的少啊?也没有人会说您是在妖言惑众吧?”
陆黎诗又笑,“距离上一次发生地动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且能预测到会出现地动也仅仅是从话本上看到的资料得知的,然而根据后来书上的记载,对地动描述的记录少之又少,也未再发生过,而我到年底才及笄,自然没有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地动,所谓学术有专攻,又并非专门研究地动的,那么请问我如何能断定地动的严重程度,以及波及的范围?再回到之前说的,正因为刘大人相信我,才愿意那么做,可其他地方呢?阁下能保证各地的父母官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