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儿听到张逸脑子里有淤血,还要施针,心揪得发紧,嘴张了张,瞧见沈夫人对着封三娘点头,那些个担心的话重又咽了下去。
沈夫人素来信得过封三娘的医术,见她此时神情并不焦急,知道女儿并无大碍,她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去了,转过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男子,问道:“逸哥也过来了?”
听到这一声逸哥,沐秀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见沈夫人对着那名男子说话,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许逸作了一揖,先恭敬问了安,才轻声答道:“侄儿是在进货路上遇见表弟的,那会儿见他认不得我,我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没想到姨母您也在这儿,若事先晓得,我理当先去给您请安的。”
沈夫人并没有接他的话,只点了点头,对着春晖吩咐道:“春晖去泡茶,三娘要给宝儿施针,逸哥去隔间先歇歇吧。”这是直接用主母的口气命令了。
春晖忙应了,许逸知姨母这是不想让自己留下,也只能退了出去,在离开前,眼儿偷望向了床边的那两人。
打发了人离开,沈夫人又转过身,她的目光在那两人交握着的手上扫了眼,走到桌边坐下。
封三娘开口道:“夫人,春晖有事做,不若让沐娘子留下,帮我搭把手。”
张逸听到这话,面上一喜,她本就担心她娘连秀儿都要一起赶出去,现在有人开口,忙插嘴道:“娘,秀儿她也懂医术的。”
一旁,封三娘已经把针袋打开了,她对着沐秀儿一笑:“既然懂医理,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只是粗通一些皮毛的。”沐秀儿倒是老实,她哪里敢在这事上托大。
沈夫人听着她们的对话,仍是不做声,只拿眼儿看着女儿。
张逸不免被看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我身子不舒服,都是秀儿给我医的,她懂的挺多的。”
那两母女打着眼眉官司,封三娘早已见怪不怪,也不理会,只对着沐秀儿问道:“家中可有烈酒?”
沐秀儿忙点头,“有的。”搬家过来时,高大叔给送了一坛子烈酒。
“去倒一碗过来。”封三娘吩咐道,语气中带着往日没有的严肃。
“好。”沐秀儿立马应了,这才松了张逸的手,小声对她说句:“我很快就回来。”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张逸目送着她离开,直到看不到人了,这才转过头望向自家娘亲。
“你这会儿,头不痛了?”房里都是自己人,沈夫人眉梢一挑,秋后算账的语调。
张逸抬手摸了摸脑后,小声嘀咕:“还有点痛的。”
终归还是舍不得女儿,沈夫人明知她那点小心思,还是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伸手摸向了她的脑后,“当真只是有点儿痛?”
“先前在铺子里时,确实痛得紧,现在好多了。”张逸不愿母亲操心,实话实说。
一会要施针,沈夫人亲自为她解开了发带,乌黑的长发垂下:“你这孩子,总让人为你糟心,”话是这样说,语气满满都是关爱:“这回痛如此厉害,可是想起什么了?”
张逸原本还存着些撒娇耍赖的心思,被这么一问,嘴抿了起来。
知女莫若母,沈夫人见她不说话,再看她抿紧了唇,联想到不该在此出现的许逸,心中已是了然,抚了抚孩子的发顶,“已经把所有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张逸心知瞒不过,长叹了口气,轻点了下头。
沈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听到了动静,便没说话。
沐秀儿端了酒进来,抬眼见沈夫人正站在张逸身边,她足下顿了顿,才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了床头柜上,等着吩咐。
沈夫人仍旧不拿正眼看她,退开一步,只对着封三娘道:“施针吧,宝儿交给你了。”说完,她没有留在房中,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张逸吃不准她娘的路数,见她这般态度,只得对着沐秀儿歉然地一笑。
沐秀儿虽然心中不安,却还是扯了扯嘴角,示意无事。
封三娘没有去理会她们的眉来眼去,走到边上,用帕子沾了酒,将银针仔细擦了擦,才又说道:“咱们这就开始吧。”
且说沈夫人走出了屋子,转身就进了隔间。
那许逸原本正坐着和春晖说话,见姨母进来,忙站了起来。
沈夫人四下看了看,挑了一张桦木靠背椅,缓缓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逸哥你也坐吧。”
许逸应声说是,这才重新坐下,人略显有些拘谨。
春晖忙给沈夫人倒了杯茶,站到了她的身边。
“家里可都还好,你母亲如何?”沈夫人轻啜一口茶,这才说话,全然不提张逸,只如闲聊般问着其它。
许逸坐直了身子,答道:“家里都好,母亲身体也好。”
微点了点头,沈夫人自顾说道:“你母亲也不容易。说来,你成亲那天,我也没能去观礼……”
“姨母千万莫要这么说,倒是我还没有谢过姨母大媒呢。”许逸忙站了起来,作揖行礼。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处事太过于拘谨了些,谢媒都是虚的,你们日子过得好才是正经。”沈夫人似笑非笑:“快坐下吧。”
许逸重新坐下,只他的动作略微有些僵,想着刚才的话,扯了嘴角道:“瑜娘她……很好,侄儿自当要惜福的。”
审视般地看了他一眼,沈夫人不再说话。
房内无声,空气中透着一股沉闷。
许逸的喉结难耐地滚动了几下,眼儿偷着瞄了下沈夫人,犹豫片刻,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姨母,表弟他?”
沈夫人早料到他会忍不住,淡淡道:“不过是伤了头罢了。”
她这样答,自是不愿多说这事,许逸心中明白,偏又有些不甘心,想到站在那人身边的妇人,他打听过的,说是表弟娶的媳妇,可,他若真心娶妻,为何又起了张逸这样的名,想到刚才那两人的亲热,如老鼠挠心般让他难安,暗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唇,
抬眼刚要问,却对上了沈夫人投过来的目光,心忽地突突一跳,只听她说道:“逸哥,是有什么话要问吗?”
许逸只觉像是有一根针扎在了他的心口上,才鼓起的勇气从那刺破的小洞漏得精光,他摇了摇头,讪讪道:“没呢。”
沈夫人垂了眸子,伸手又将那茶端了起来,低头轻啜掩去不屑,脑中只有一句,这般胆小,怎配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