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椿教授走近女的身边,确证女的就是多时不见的紫蛾。睍莼璩晓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证据确凿。”便衣很强势的说。
“什么证据?不就是安全套?有啥大惊小怪的?我们市里不是很快要在街上安置免费供给安全套装置。这东西不是毒品。”紫蛾语调非常平静。
“这就是证据!”便衣瓮声瓮气地说。
安全套能作为证据?一方面上面宣传性工作者要用安全套,另一方面要以它为卖淫证据,岂不可笑?艾椿教授相信总有一天立法保护中国特色的安全卫生人道的性的交易场所,安全套不能作为地下交易性行为的证据。更何况紫蛾提包里的那几个套子怎么样也算不上所谓现场物证。
“不能因为你说证据就是证据!”紫蛾有艾椿教授在身边就硬气的多,顶了便衣一句。
艾椿不得不对紫蛾的镇定刮目相看,他一直在为紫蛾捏一把汗,不禁大为感慨:
书斋里无真学问,风尘中有女强将。
“跟我们走一趟!”便衣要采取强制措施。
“你们别带她走!”艾椿教授明白紫蛾处境的危险,她是遇到了便衣警察。艾椿教授跨前一步,也许受到紫蛾镇定的影响,他给便衣递上一支烟,冷静地说:“抱歉,他是我家里人,我正在找她。”
“你是她什么人?”便衣诧异的问。
艾椿教授一时有些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好。
“他是我老公!”紫蛾倒是沉住气的补上缺口。
“是的,我们今天因一件小事彼此闹得不愉快,我一直在找她。”艾椿想,已经被推上戏场了,只好演下去吧。
“怎么能证明你们是夫妻?”便衣不那么咄咄逼人了,但他们反复审视着紫蛾同艾椿的脸,这是相差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同女人的两张脸。但现在夫妻相差一二十岁越趋正常,前不久市内一位五十多岁的副书记再娶的夫人不是很年轻么?所以便衣没有理由怀疑眼前艾椿同紫蛾不是夫妻。
这时紫蛾心里已不惊慌了,她近乎靠在艾椿的身上,艾椿感觉得她的身子在微微的抖动着,她不是害怕,是为艾椿的仗义而激动。
“你是哪个单位的?”便衣带着审问的口气对着艾椿。
艾椿有些反感,望着宽下巴宽脸颊的便衣,研究表明,这种宽脸型男人攻击性特强,何况其职业就是攻击型的。艾椿压抑着内心的冲动:“请问您能否出示证件?”
便衣似乎还没有养成出示证件的习惯,中国的绝大多数老百姓脑子里还没有形成警察审问自己时要求对方出示证件的意识,他们看到警服或听到警察霸气的腔调就先矮了三分,那还敢提出看警察证件?人权意识向来淡薄啊!
艾椿教授不想对恃下去,想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工作证一直在身上,可是怎么样也掏不出工作证。带证在身这是柳留梅的主意,说是年岁大了,万一外出有意外,便于好心人处置。
便衣容忍不了艾椿的从容,以为是对他们的不敬。他伸手去楸紫蛾,衣大夫的儿子横身在紫蛾前一挡说:“有话好好说!”
宽脸便衣冷冷的说;“让开!”
衣大夫的儿子站着没动。
“啪”的一声,衣大夫的儿子左脸上挨了一巴掌。
“怎么能打人?”艾椿教授很气愤。
衣大夫的儿子用手掌又挡开一个巴掌,但依然神色平静,没有还手的意向。
另一个腰圆膀阔的便衣也汹汹然。
这时,插进来一个巍巍然大个子,山一样挡在两人中间。掏出一包烟,给便衣一人一支,可让对方用力一档,两支雪白的烟掉到了地上。一个便衣要去拉紫蛾的手,有强制执法的架势。这时,大个子说:“听我说一下,这位老先生是大学里的有名的老教授,我不敢瞎说,我来证明他的身份。”便衣见来人身架非凡,正气逼人,不敢再使横。
艾教授一看,来人竟是白琅。
“老教授又怎么样?你没看报?上海有一个大学的教授院长嫖娼,我们派出所照样传讯。”便衣怀疑又带点不肖的神情看了艾教授一眼,那意思是教授算个啥?艾椿知道他说的可能是那位原上海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研究生导师、院长,在特殊的情况下同一个年轻女人有过半夜情。
这位院长的妻子很不理解当院长丈夫的辛苦,时常不给夜深归来的丈夫开门。那是夏天的一个夜间,他从办公室回家,照例吃了闭门羹,不得不去夜排挡排闷,恰在此时,他邂逅了一位女郎,自陈她的生活困难,院长是很富同情心的人,表示可以帮助她,一来二去两人感情升温。可怜我们的经济学家压根不知道她是风尘中人,还很诚实的把自己的名字、手机号告诉了她。人在苦恼时是很软弱无助的,这位学者、教授、院长是在工作了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时被妻子拒之门外的困境中走进温柔乡的,于情于理都可以理解。陈独秀、郭沫若等人早年不也逛过窑子,苦闷愤懑使然。这是人在特定时期的苦闷的衍生物,不值得大惊小怪,不涉及人的基本品质。
正在难分难解时,驶过来了一辆轿车,车里走下一位器宇轩昂的穿警服的民警。
“大队长,我们正要向你汇报。”便衣迎了上去,低声说了一会。
艾椿教授想,来了当官的,要么是有水平的,不至于继续纠缠;要么是卖弄权力作威作福的,紫蛾可能要受些苦,如果警方认真调查坐实他不是紫娥的丈夫,自己怕也会遭麻烦。
大队长魁伟的身体晃到到紫蛾跟前,紫蛾显得很娇小,他目测了紫蛾一番,“谁是你的丈夫?”
“老头,这是我们刑警大队长。”便衣用强硬的语气把艾椿引到了大队长跟前。
“大队长,这位是我市大学里的教授。”衣大夫的儿子很不满意便衣称艾椿为“老头”,在衣大夫儿子的心目中,“教授”是有分量的,教授岂能是一般的老头?。衣大夫的儿子又及时的说:“队长,执法可以,可不能随便打人,我挨打了。”
“老同志确实是受人尊敬的艾椿教授。这位兄弟也确实挨你们的人打了一耳光。”白琅进一步证实。
大队长伸出右手,艾椿意识到对方要握手,忙将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掏出来。
“您不是艾教授吗?”大队长握紧着艾教授的手,“那年我参加市里的转业军人干部培训班,是您给我们上课,教的课是机关应用文写作,受益非浅!”
“只是我年龄大了,记不住你们这个班的每个人了。”艾椿教授也很高兴,今天能够记得老师的人,证明他们心里还有柔软的地方,这样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心里无师无尊的人,倒是可怕的。
“我写的一篇调查报告老师您给了九十分,改得很细,我现在还保留在哪里。”
艾椿教授听到学生还保留有他修改的作业,鼻子有点酸酸的,儒生的酸腐劲又上来了。
“老师,我转业已八年了,我们虽在一个市里,但这七八年总碰不上您,真没有想到我们师生俩在这个地方这样的时间里见面,这真是今宵有佳会!”刑警大队长抒情的说。
“这叫人生何处不相逢!”艾教授也很感慨。
“我是临时代副队长值夜班的,要不今晚还碰不上老师。”大队长转身握住紫蛾的纤长的手指,“是师母吧,我们是公事公办,请您谅解!往后外出最好带上证件。女同志尽量不要在深夜一个人走路,这年头有个行路难的问题啊!”
听大队长称紫蛾为师母,艾椿有点羞愧,年龄大了说假话折寿啊!
“老师,我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聊。”大队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老师,这是我的名片,办公室的电话和手机号都在上面,我们后会有期。”上车前,大队长轻声对艾教授说,“老师,请原谅,这打人的是为协警,刚来不久,我们一定加强教育。”说完便挥手上了巡视车。
打人的协警察给艾椿深深弯下腰:“教授,冒犯处请原谅。”
艾椿本想教训几句,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他想这协警来自民间,何必这么欺人?郁文曾说,在劳改农场,受不了的是犯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明白受罪人何苦不容受罪人?今日低层者为何为难底层人?
艾教授正想找白琅道谢,一转眼已不知他的去向。
艾椿教授同司机把紫蛾送到家边,然后回到了家。艾椿邀司机进屋小坐,把他领进了客厅,敬他一支中华烟,教授今天特别的敬重这位年轻人,他的涵养和冷静今世已经不多了。灯光下,年轻人的左脸已经有些红肿。
“你没有还手,并不等于是弱者。”艾椿教授说。
“前不久看到一本书上关于蒋介石的儿子蒋纬国的一些人生佚事,很受启发。有次他坐火车,人很多,见一位*上校来回找座位,蒋纬国从座位上站起来让座,没想到上校立马给他一个耳光,蒋纬国很快躲开,上校追上,又是一个耳光,蒋纬国躲进厕所,插上门才了事。列车员中有认认识蒋纬国,当上校得知他打的是当朝太子,惊惧的给蒋纬国下跪。这位上校后来也没有受到处理。”衣大夫的儿子平静的叙述着,“这个故事我很受感动,我相信它是真的。”
艾椿教授叹息着,能够受到善良、正义感动的人,是优秀纯正的人。
客厅的红木矮几上是一张三人合影照片,吸引了司机的眼球。“左边一位就是刚才我去看望的朋友,右边一位是我市的文联韩主席。”艾椿介绍说。
“我觉得老同志的照片也挺有风采!尤其是你们文人的留影,恂恂儒者的样子,刚才你在路上同警察交涉,就有凛凛然的气概。”司机说。
“哪里,如果刑警队长不认识我,那今晚可是秀才遇到兵,无权无势的读书人谁搭理你啊?不过,后来来的一位大汉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多少消解了便衣的气焰。”
“我觉得打人的便衣是正式警察,不像协警,你看他一脸的横肉。”
“何必这么追究呢?为人在世,还是给人家有个台阶下为好。这也叫难得糊涂啊。”
“艾老师,我懂了!”衣大夫的儿子肃然起敬。
这时司机的手机响了,他回话:“妈,我很快回去的,你先睡吧!”司机关机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桌上一份晚报的天头,写了十一个数字,对艾教授说,“这是我妈的手机号,十一点我同妈通了话,告诉她我今晚碰到你,妈很高兴的,他向你问好。”司机站起来,“我这就回去歇车,我那位还在等着我。”
艾椿目送着衣大夫的儿子的出租车消失在夜幕里,自己仍痴痴里呆在家门口的路灯底下。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得厘清一下:一个失去妻子多年的老男人去慰问一个刚失去鲜活妻子的老男人;一个壮年女人同一个虚构的她的老丈夫,他俩既非陌生人也非恋人,无情也有情;一个年轻的义气的男司机同另一个有个一面之缘的老文人;一位曾上门论剑的青年今晚拔剑相助;一个尊师的男警官同教了他三个月的老师,深夜互道师生情份;一个老男人同千里之外的偷偷相爱了许久的一个女孩互为思念。一位母亲深夜还在等待她的开出租车的儿子归来。
这世上有恨有怨有情有义还有爱,什么是文明社会呢?艾椿教授突然觉得,我们的先人早就有了对文明世道的理想规范:仁、爱、节、义。今晚发生的,正是具体的在诠释着仁爱节义。
一阵凉风吹来,才把艾椿教授从知识分子惯有的胡思乱想中惊醒,想起要用座机给柳留梅发信号,便快步回到屋里,给柳留梅拨了她的手机号。
艾椿感到累了,也很伤感,秦根同他的鞋的仳离,使艾椿有曙后孤星之感,正要就寝,电话响了,是紫蛾打来的:“我估量你还没睡,我想见你!”
“改个时间吧,夜太深了,我们学校路边的树太密,别吓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