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听了觉得奇怪,弘晖过来之后胤禛时常借故过府,也没见哪个奴才如此贼眉鼠眼过,便绷着脸斥责:“要说就规规矩矩地说话,做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你是做了贼还是怎的?”
闫进苦哈哈道:“主子,并非奴才鬼祟,今日四爷也是从偏门儿里便装来的,特特交代奴才避着旁人行事。”
胤禩一怔,也不再责骂奴才,只道:“既如此,快请进来罢。”
胤禛裹着一件石青色的披风进来。
他一进门,胤禩便急急问道:“可是今日朝堂之上有了变故?”
胤禛一面松披风,一面斟酌道:“皇阿玛敲打我该将弘晖接回去,只怕这段日子你我相交过密已然入了君父的眼。”
胤禩立即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慢慢说:“若皇父一说你就当真接了弘晖回去,可不是坐实了他的揣测?”他亲手照顾弘晖不过三旬,刚入佳境,自是万分不舍。
胤禛坐下来,因为兄弟二人在他一来就将人赶出去说话,也没人上个茶,兀自沉默。
胤禩沉吟道:“真要避嫌也不容易,几年前皇阿玛身体还好时,将畅春园的园子分赐诸位兄弟,四哥、我与老九的宅子都毗邻而居,便是如今要生分了去,也得寻个由头不是?“
胤禛听了不免又想起了那辈子,一朝君王震怒,他的门人纷纷劝他独善其身。他自此上朝、办差、回府同和尚讲经论道,扮起纯臣孤臣,疏远了弟弟。后来的结果呢?
胤禛眯起眼,缓缓开口,像是在说服自己:“祸水东引也不是一定要你来,论长论嫡都轮不上咱们。只要弘晖还在你府上,谁也拦不住爷过来。”
胤禩眉目微微动了动,垂头道:“三哥他……自二哥被圈咸安宫之后,三哥可是皇阿玛的心腹。”
胤禛端起胤禩的茶杯轻啄一口:“皇阿玛老了,难免多疑。”这是帝王心性。
胤禩闻言也是一笑,也对,谁家没一堆门人奴才,若这些人中有一个或是几个做了不得体的事儿,譬如四处替主子奔走拉拢势力、或是搜罗银钱古玩者,便不是小事了。
背地阴人这两兄弟都是个中好手,无中生有的本事也练得炉火纯青。只需胤禛稍加点播,二人便在心中各自完善了自己的路子。
胤禛在心头更是有谱,老三虽然小辫子不如另外几个兄弟多,但他手下的孟光祖已经南下替他办事有几年了,不必费许多心思就能查到,这是上辈子这件事捅出来也没多大用处,康熙只杀了孟光祖一个,连追究老三哥不查之罪都没有,至多是一顿训斥。
是不是除了孟光祖,他还得再想想别的路子?或者干脆再拉一个人下水,让皇帝疑神疑鬼?
胤禩想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头疼,自觉精力不似以往健旺,入了夜便老犯困。胤禛想了一息回头时,便看见他已经撑着额角眼神飘忽,已然走神不知去了哪里。
胤禛忽然忆起这个人如今腹中还有个包袱呢,劳累不得,连忙对他道:“看我,光顾着想事情,到你这里来连茶都忘了让你上?”
胤禩笑道:“哪能呢,方才四哥想得出神,我已然让人去备下了。”
语毕,便有高明叩门,说茶沏好了。
经过这样一番打断,胤禛也不煞风景想阴谋了,对着胤禩问长问短:“你近日来脾胃可好?”
胤禩想了一会儿,才道:“还好,就是嘴淡。”
胤禛道:“我隔日让他们送来的刺猬肉你让下人做了没?你如今合该吃些多用些,于你有益。”
胤禩嘴唇动了动,只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只要想起肚子里这个孩子莫名其妙的来由,就不肯再碰胤禛送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弘旺至今养着那只刺猬,已经比才到府里时长了一倍不止,可见畜生也会心宽体胖。
胤禛继续唠叨:“今日晚食,你进了几碗饭?”
胤禩嫌弃他唠叨不在点子上,故意露出疲态给他看。
胤禛见了果然又问:“怎么这般乏?可是午后不曾小睡。”
胤禩直接赶人:“四哥还是家去吧,这般唠叨我却不知该从哪一句答起。”
胤禛怒目瞪他,捶心痛道:“我却是养了个白眼狼的弟弟,也不知我这般操心为了谁?怕谁吃不好睡不好,一点儿没落个好,反倒惹人嫌弃,连口茶都舍不得让我吃就要撵我走。且不说长幼有序,就只说以客为尊是不是这个说法?”
胤禩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晚胤禛到底没一赖到底,一是他急着回府同门人合计,而来也不舍得当真闹得胤禩睡不着觉,于是在絮絮叨叨发挥了许多兄长爱之后,才嘚瑟回府。
隔了几日,他还没动手,却听说老九带着十四联袂去了老八府上探病。
这大约是胤禛不喜老九的根源,凡事不论对错一心只想着老八,全然不顾许多事情是拖后腿使昏招。当然他更气老八,明知如此引人忌惮也不知闭门谢客。
思来想去,竟然有些入了前世的魔障的意思,胤禛连忙打发人去将福怡接过来住两天,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胤禩刚刚与福怡父子相亲,正是喜爱得不得了的时候,哪里舍得儿子离去?只是胤禛诡诈得很,故意选了个平郡王过府探视的时间来要人,又没遣苏培盛来,只派了个胤禩不大熟悉的太监,因此胤禩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强留福怡,毕竟老四才是福怡玉牒上的阿玛。
皇帝听闻此事,在心头暗道一声这老四倒是个知机的,又有些奇怪,上回无论如何提点他让他远着老八他都当没听见,怎么这一次无须任何话,他便和老八划清界限了?
再想想这几日老八府上往来热闹的样子,皇帝将手里画到一半的丹青扔下,拿手绢擦了手,取过宫女手中茶碗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