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府的日子安然而惬意,这个时候它还不是后世那个闻名的沙都,西边的草原,北边的山林都保存的玩好无损,北平的天气蓝的悠远,看着就让人想起燕地那些彪悍的游侠儿。
罗裳每天早上跟罗艺学枪法,其它的时间却是跟着秦蕊珠一起学针线。她没有想过要当个闻名天下的侠女才女什么的,学枪是为了在乱世中保命,而剩余的时间,她愿意去做一个乖巧而听话的女儿。
罗艺每早上教了两个孩子练完功,便去银安殿上处理公务,罗裳和罗成则是跟着府里头的先生识字读书。罗成聪明伶俐,罗裳中规中矩,午饭过后,一家人坐在暖阁里,罗裳跟着秦蕊珠学绣花,罗艺跟罗成爷俩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要么下棋要么谈论兵法,悠悠的阳光从纱窗里透进来,带着花木馥郁的香气,不由得让人想起岁月静好之类的字眼。
所以,罗裳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杨广。
“怎么,怕了啊?”罗成躲在她身后,见着她异常的躲在窗外瞧着庭院中的人,一脸坏笑。
过去了四年,她虚岁已经满十一岁,罗成也已经九岁,都是半大的孩子,关系却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罗裳不知道罗成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思,自己对他再好,他跟自己说话时却总是挖苦讽刺不断,但要说他对自己不好的话,衣食住行,自己忽略的地方他都为自己想周全了,甚至自己这一身都是他跟秦蕊珠置备起来的。
罗裳回头看了一眼罗成,两人离得太近,他的脸几乎就搁在肩上,让她很不习惯。
她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习惯了这么多年,也就是勉强接纳了秦蕊珠一家三口。
这是弟弟,不能一巴掌打翻的,所以她只是定定的看着罗成,等着罗成自己让开。
“真没意思。”罗成撇了撇嘴,站直了身子离开罗裳。
他这个姐姐,在外人面前都装着一副温柔无害的小猫样儿,身影倩倩,笑容浅浅,端得是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做派,但是罗成却知道,私下只要父母不在时,她那脸便是冰的跟棺材板一样。
开始有些生气她为何对自己这样,有些嫉妒于她只在父母面前表现的乖巧,但是后来却又喜欢起她这幅面孔,毕竟是真性情,虽然没有表情,但对自己仍然够耐心,但是却也跟待别人都不同。
甚至,连跟父母都不同呢。
于是他颇喜欢逗罗裳,总想看到她大惊失色或者啼笑皆非的样子,但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在她眼中看过除了平静之外的情绪。
这次她在绣楼里看皇帝,却还是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样子。
“没怕,只是有些意外。”按照罗裳的性格,总是不屑于给人解释的,但是罗成例外。
只要是他问的,不管多无聊,她都会回答。
“隋帝是打算亲征高丽的,路过北平府,自然就在咱们这里小憩几天了。”罗成本来想等她问,可没想到她转过身就安安静静的做到绣架旁边去绣花去了,于是只能忍不住自己说出来。
秦蕊珠绣花的本事稀松,她单纯只是觉得自己拿着绣绷的样子比较娴熟,便总喜欢拉着罗裳绣花。可罗裳性子本来就好静,又容易沉下心,所以这几年绣工倒是越发的出色,在北平府的世家千金里很有些名声。不过罗裳自己不怎么爱穿花衣服,绣的大多都给了罗艺和秦蕊珠夫妇俩,罗成一年四季也常常收到她做的衣物。
相比较罗裳这种宅在家里若不是陪着秦蕊珠上香访客就绝不出家门的性子,他对着外面的好奇心大多了,什么消息都喜欢打听。他是嫡子,这次早上杨广驾临时他还随着罗艺一起出城迎接了,所以对着杨广出现在这里的缘由知道的一清二楚。
打高丽?罗裳愣了一下,看着绣绷上绣到一半的牡丹,然后问道,“要咱们出兵不?”
跟罗家一样,罗裳对着隋军没有太大的亲切感,况且她知道杨广三征高丽,徒劳无功,且士兵死伤无数,荒山埋骨,她是不愿意北平府的弟子们去做这种无意义的牺牲的。
杨广,她劝不住,但罗艺却可以。
“不出。”罗成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当下会心一笑,眨眨眼说,“他倒是问咱们要兵了,可父王不看好他,说是骄兵必败,暗地里提示了几句,看着隋帝不在意,便也不当那坏人了,直说咱们北平地势苦寒,缺兵少将,西面又有突厥环伺,若是调军同隋帝西征怕北线有失,所以只送了万担军粮。”
“不去就好。”面对罗成咋咋啦啦的说这一大堆,罗裳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就面色如常的继续绣花了。
“你,”罗成拉了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沉静的脸,有些无奈的问,“你就不能多问我两句?”
“我需要问什么?”罗裳想了想,认真的问道。
“问,”罗成想了想,然后败退了,“好像真的没什么是你能问的。”
他年纪虽小,但是也被罗艺教的知道打仗作战那都是男人们的是,绝对不必要用这些事让家里头的女人们为难。
“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就在他皱着眉想东想西时,罗裳冷不丁的张口,却把他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