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欧阳钰在白驼山盖了一座白驼山庄来迎接他的新嫁娘。
他们成亲那天,我离开了白驼山。
在悬崖下无意间寻得一直摔伤的雕,毛色混杂,甚是丑陋。心念一动,便养了起来,这一养就是一辈子。
那之后我都没上过白驼山,只是每年会去小姐试毒研制解药的那间小院住一段时间,再去雁门关看看雪。
第二年秋天,小姐生了个胖小子。她开始抹消一切她在江湖行走的证据,封藏了所有武功,据说曾有密令,后世子孙不得入江湖。而后安安稳稳的当她欧阳家的主母。
欧阳钰身上的毒虽是解了,可身子这些年早被掏空了。一年比一年弱,撑了十多年便去了,丢下偌大的家业和孤儿寡母。
消息是许多年未见的萧灿带来给我的,我仔细盯着他脸上看了一会儿,几乎找不到当年傻大个的影子,我知道有些东西就算我再重视也阻止不了它在渐渐淡去。
这是我这些年第一次踏上白驼山,第一次看到已为人妇的小姐。不过娶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再了,小姐也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一身孝服神色木然的坐在灵堂边上,谁叫谁问也不理。旁边跪着同样一身重孝的少年,在他身上依稀可见欧阳钰的影子。
我尽量如常态般走过去,纵有千言万语开口之时只化成低沉喑哑颤抖的两个字:“小姐。”这两个有许多年没叫了。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抬起头把视线慢慢集中在我脸上:“独孤,你来了?”然后余光滑到背后的大雕身上时,她笑了,那种身心俱疲的萎靡:“原来你真是他,独孤,你恨我吗?”
我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小姐,我竟说不出话来,纵然胸中如炮烙。最后怒极攻心,竟是喷出一口血来,只听自己的声音沉沉的一字一顿道:“我恨,我恨当年在雁门关没有趁机带你走!”
小姐还是浅笑盈盈:“如果是那样,我会恨你的,独孤。”
咽下几口涌上喉头的腥甜血液:“你能恨着至少说明你还活着!”
小姐不再言语,只是用手帕拭擦着刚才我喷到棺木上的血。
晚上,小姐赶了所有人,只她一个守着。我怕她出事便睡到了灵堂上的房顶上。上半夜,我听到萧灿进灵堂规劝小姐:“瑶儿,这世间并不只有欧阳钰 。”
“可是没有欧阳钰的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瑶儿,不止你没了丈夫,你还有个刚失去父亲的儿子。”
“哥哥,你放心,我醒得分寸。”
萧灿走了,半夜我闻到一阵香,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一醒才发现白驼山庄异常混乱,因为当家主母失踪了。那一瞬间,我似乎觉得心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她那么爱欧阳钰,怎么可能离开。全庄上下找了整整一日都没有消息的情况下,我颤抖着双手移开欧阳钰的棺盖。小姐依偎着欧阳钰睡得很安详,很满足,嘴角还有一丝血线。
看着没有一丝力气跪在双亲棺木面前如失了神魄的小欧阳,我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脸颊冰凉,伸手去摸原来我也会哭么。待指尖凑到跟前才知,是血,居然是血泪!
“小姐,你好残忍!”
闭眼,转身。今生我再也没有上过白驼山庄。小姐,我是说过会护着你的幸福。但是那并不包括连你自己都忍心割舍的儿子!从此,白驼山于我再无瓜葛。
后来我回了独孤家,没费太多功夫我就成了独孤家的家主。独孤家的为人锻造武器而收集了许多杂乱但是精妙的武功,加上本身对各种各样兵器非常了解。侵淫其中多年,我竟创出一套还算不错的功夫——《独孤九剑》。
后来,我改了自己的名字——独孤求败。确如小姐所说,王霸非常。
再后来,独孤家衰败了,因为我这家主常年在外寻找对手,而我胜无可胜。
对于独孤家的衰落,我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我的心思全在求得一败之上。有人问我为何这般执着苦了自己,我想或许是因为我还活着,活着便要一份念想。或许是因为小姐曾说我会是那顶尖上的人物。
我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寻找对手。也许只是想向小姐证明,小姐,你看还是有人能够赢过我的,你是错的。
可是终此一生,未能寻到那么一个人。
事实证明小姐说的,永远是对的。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用剑吧。”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这个名字先将就着用吧。”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你养一只雕吧。”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你会成为最顶尖的人物。”
小姐最后说:“独孤,原来你真的是他!”
我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是独孤,命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