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早朝众人就觉出了不对,康熙并未出殿,只是叫李德全儿口谕众人无事议奏即可退朝,这些朝官都是人精,这会儿也早就嗅出了不对,哪里还敢有什么事情要议,喊着‘吾皇万岁’就退出了殿外。因为众人是按次由后而退的,所以站在较为靠前的皇子跟张廷玉佟国维等几个当朝一二品暂时还不得退出,李德全则捡了这个空当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几位爷,皇上养心殿宣召,”张廷玉等也听见了,只是脚底下顿了顿互相看了几眼也不敢有什么揣测,轮到自己个儿了也低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被带到养心殿外的几位皇子是康熙所有已经成年的儿子,最大的是胤礽最小的是老十四,一共十一个依次走进了院子里排了两排站在暖阁门,外先是给康熙行了大礼,半晌也没听到叫起的声音也只得就这么跪着。李德全儿也没跟往常一样招呼着几位爷进去,只是自个儿挑了帘子闪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间儿传来些响动康熙着了一身儿鲜少穿着的全青色压暗纹的袍子,披着件儿明黄的披风站在门口儿,脸色不知是被青色反衬的还是本就如此,竟是一种从未在康熙脸上出现过的苍白,胤礽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竟觉着这一夜的光景,康熙似乎有了些风烛残年的味道,心里揣测着昨晚康熙大概知道了什么,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着“胤礽,昨儿个无事吧?那两个刺客可审了?”其他皇子一听,倒也没有过多的表示惊讶,各个府上都有遍布着无间道,谁有个什么动向不需大势声张,也难逃另几个的耳目。胤礽伏了伏身子“谢皇阿玛惦记着,儿子无碍,那两个刺客儿臣押在刑部了,想审也得他们有舌头才成!只等皇阿玛示下,看如何处置!”康熙微一挑眉,脸上一抹惊讶很快便被掩去“既是留之无用,何须问过朕,立毙了就是了!”胤礽一惊连忙应了声“嗻~”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外又传来响动,却是舒术那四个押着昨天的那个太监打外边儿进了院儿内,只是他们四个已经换上了大内侍卫的装束,而那个太监已经是没了昨夜所见的阴霾戾气,只是在白日里看着那脸面更加的惨白了几分,压根儿不像个健康的人。几位皇子不明所以,早就不是偷偷打量了,而是堂而皇之的端看,其中倒有三个不作如是观,而是在看了一眼之后便闭目不语,端的沉稳。胤礽见得明白,离着自己最近的老三看了一眼之后就垂了脑袋,没了声息,老四也是这么一副表情,但明显要比老三大气一些饶是一副与我何干的神色。再有就是十二阿哥,只看了一眼就瞥开眼神,只是他一直是睁着眼睛眼底清明,倒似是事不关己的悠然神色。康熙明黄色披风在胤礽眼前一闪,停在了一旁老三的跟前儿,竟是面带笑意,半弯着腰朝着老三凑了凑“胤祉,识得他吗?”这神色举止再是明显不过,就连那几个不明状况的阿哥们也都不再看向那太监,而是转向了老三,胤礽心里更是清明,只是叹了口气,原来是他!
“儿臣不认得他!”老三端的一个沉稳肃静,不见任何惊慌,康熙笑意又深了些“海宽,原系盖山的家奴,曾以身救主,深得盖山器重,净身之前曾习过武,身手还不错!你额娘进宫之前算是你额娘跟前儿的哈哈珠子,进宫以后依旧在盖山府上当值,只是一年前忽然被逐出府去原因不明。朕,说的可对呀?”“皇阿玛~即便是,那与儿臣何干?皇阿玛也说了,他是额娘昔日的奴才,额娘进宫之后鲜少有与外头接触的机会,何况他如今也已被逐了出去……”康熙依旧笑着,只是眼里渐渐的见出了阴狠,那个太监噗通跪在地上“皇上!三阿哥并不认识奴才,所有事儿都是奴才一人所为,与三阿哥跟娘娘皆无关连!皇上要杀就杀了奴才吧!”康熙不怒反笑“很好!忠仆义主!胤礽呐~你看~若非有那鲍白横死一事,朕也不会要你去追查至深,也就不会查出那都满还有个百官行述!要是没这个百官行述,朕还就真拿不出证据要这个奴才死的瞑目!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好!既然你们都清白,那好!朕也不必要审下去,只听你们说!来呀!去把忠达公给朕押到这里来,朕有事要点醒了他!”康熙言罢转身愤然而去,舒术几个也暂时把那叫海宽的太监带了下去,胤祉瘫坐在地上,随后李德全儿出来唤了俩散差也把他带了下去,余下的几个皇子依旧是跪在院子里,只是惊愕的惊愕,诧异的诧异……
过了不久,就在胤礽的膝头感觉有些麻痹的时候儿养心殿外又有了动静儿,忠达公蓬头垢面的被带了进来,看见了胤礽显然还是相当的愤恨的,但这个地方儿也容不得他造次,愤愤的瞪了几眼,就被直接带进了暖阁里,不一会儿就是一声痛心疾首的哀嚎响起,这时李德全撩了帘子出来说康熙宣胤礽觐见。胤礽赶忙站起来动了动膝关节儿,就着李德全打帘的手闪身也钻了进去,一进里头,就看见那忠达公已经被松了绑,正红着眼珠子下死命的踢打那叫海宽的太监,根本就不顾这是什么场合儿什么地点,就在忠达公对那海宽饱以老拳的时候儿,胤祉则呆愣的跪坐在一旁,一声不言,低头不语,见不出神色。康熙坐在暖炕上,身边守着四个大内侍卫,眼光冷冷的注视着这些人的动静,对忠达公君前失仪的事儿视若无睹,既不喝斥,也不拦阻。胤礽赶忙上前对着康熙行了个千儿礼,康熙撩了眼皮看了眼胤礽,也不说话,只示意在旁候着。
那忠达公虽说年近老迈,但身子骨着实硬朗,想必已是知道了自己的儿子究竟死在谁手上,加上心里的愤恨,这会儿就跟个疯牛一样,不管不顾的死捶烂打那海宽,打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也不见他有停下来的动向,康熙怕他把人打死,挥了挥手,舒术几个这才上前把他拉开。那海宽已是满脸是血,伛偻着腰蜷在地上,估计是被忠达公踢得不轻,若不是仗着是个练武之人,底子不错,可能也熬不到这时候儿。忠达公这会儿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忽的悲从中来,伏地痛哭了几声,就咣咣的给康熙磕起头来,康熙叹了口气,也不拦阻,直到他渐渐停下“忠达公,如今你还要袒护你那主子吗?”“皇上!奴才愚蠢之至!奴才猪油蒙了心了,错信了三阿哥巧言花语,纵是现在才知道,便是连自己阿玛都想暗算之人,又岂会重情重信,想必他若真成了事,头一个要除的便是我们父子两个!呜呜~~奴才愧悔…奴才该死!!”康熙眼色朝胤祉一扫,目中清冷“忠达公,你其罪当诛,朕也是饶你不得,你可有怨言?”“奴才毫无怨言!奴才该死!”“好!朕想听你说说究竟,朕想听听看朕的老三是怎么个未雨绸缪的!”忠达公重重的叩了个头“皇上行围遇袭之后,曾派了先骑回京报讯,也就是在那日的当晚,三阿哥才来找的奴才,相允事成之后封王铁帽子世袭,世代尊荣!奴才只有一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奴才倒不是贪图享乐好大喜功之人,但深知这个儿子无德无能,恐怕将来他会潦倒破落,而且奴才祖上与马佳氏一门有些渊源,曾在关外的时候儿有过过命之恩,当时也是多喝了几杯,头脑一热也就应下了,可隔天奴才就后悔了,可还没等奴才反口,三阿哥就拿来了大爷曾在军中当差时,手下的效命书,并且逼着奴才一起签了押,因为不知道皇上究竟会从何处回京,未防有遗漏,这就又连夜的安排了各自的人马在围场山西河北乃至天津这几个必经之地的几个险要之处埋设了陷阱,只等皇上赶到……”忠达公话一出口,胤礽明显感觉到了康熙的愤怒,放在膝头的双手都攥成了青白之色,半晌方才压下这口气“兵部丢失手雷一事,你又知道多少?”忠达公抬头,已是老泪纵横“皇上~此事奴才却是不知情,否则哪有不怀疑他的道理,自打设伏这事儿失败之后,为了避免嫌疑三阿哥就鲜少再与臣接触……”康熙点点头“忠达公~念你祖上恩德,朕准你隆服服刑,体面的去吧!”忠达公此时已是哽咽难忍,重重的又给康熙磕了两个头“奴才…谢皇上恩典!”康熙闭着眼睛挥挥手,自是有人把忠达公带了下去。屋里一时寂静,只有那被痛打的海宽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又过了半晌,康熙缓缓起身行到胤祉跟前儿“胤祉,你还要什么要说吗?”胤祉被问到了头上,这才渐渐回了神,在康熙跟前儿跪的周正“皇阿玛…儿臣…儿臣不服!儿臣哪里比不得他?竟是让皇阿玛多番的不能青眼?皇阿玛喜欢汉学,儿臣自幼谨记教导,苦心志劳体肤,儿臣敢说在众皇子之间,儿臣的造诣无人可及,单是这份儿心智也是拔尖儿的,皇阿玛…您到底是看不上儿子哪里…儿臣何辜啊皇阿玛……”几声皇阿玛叫的就连胤礽听着也是酸酸的,这老三今儿算是说了实话,总是离不了嫉妒贪功四字,康熙闻听之下也是几分动容,但显得要比胤礽淡然一些,看着抓着自己小腿的胤祉“朕从未觉得你是个合适的人,朕也从来都知道你的那份儿心机,正是如此,朕才放你在翰林院里多去看看圣人教导,也好心智开明一些,可你终归是负了朕!”康熙忽的神色一变,脚下一掀,甩开了胤祉。“皇阿玛~此事只是儿子一意孤行,额娘也曾劝诫开导,是儿子不听母训,儿子不求别的,只请皇阿玛看在额娘曾为皇阿玛诞育五子一女的份儿上,请皇阿玛开恩,不要为难额娘!”康熙冷冷睨了胤祉一眼,轻哼一声“朕倒是不知道,你还曾多次去过惠妃那儿并能耸的她也一并落了水,毕竟胤褆是因为你的进言才被朕圈起来的,她那么恨你……”胤祉脸色当即白了下来,“皇阿玛……额娘……”
康熙转回案头,拿了那几册书册,递给胤礽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放在你那儿……”再看看其他人,叹了一声“你们都出去吧,朕还有话要跟胤祉说!”舒术几个自然不放心,但康熙伸手一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拖拉着半死不活的海宽出了屋子,胤礽朝着康熙看了看,心里对他忽然把这册子交给自己甚是意外,可也不敢问的详细,只得随着舒术他们退了出去,依旧跪在当院儿之中,只是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相当的扎眼,以至于引得其他几个兄弟不住的侧目。
正值二月底的天儿,依旧寒气大盛,本就觉得清冷,又跪在当院儿的青石板上,再是强健的人也难免有些难于忍受,几个皇子面上都带出了些苦色,只是没有康熙的发话谁也不敢站起来。就这么直跪到了午时时分,头顶上刚刚觉出了些暖意,暖阁里也才有了动静,先是李德全儿急火火的跑出了屋子,又是传了几个散差抬着个架子进了去,再然后架子上抬了个人又出了屋子,只是那人被用白布单子从头到脚的蒙在里头早就没了生命的迹象,但几个皇子心里却都是清明一片的,便是连胤礽也忍不住的跌坐在地上,胆小如十二阿哥索性直接昏厥过去。两个散差步子走得也是有些乱,抬到诸位皇子跟前儿的时候儿,身子颤了颤,恰好一阵风拂过,白被单儿被撩起了一角儿,众人辨的仔细,那是三阿哥胤祉,脸面已呈青灰色,在其下颌脖颈处有两道很明显的指痕,青紫青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