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薄雾,后方驻地的营帐已能依稀看出点轮廓来,曹操刚想加一马鞭速度就看跑在前面开路的骑兵连人带马地滚到了地上。急匆匆地勒住马避开地面的绊绳,曹操还没醒过闷儿来,只闻得四周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待看清时,他和同行的两名骑兵已然被一群戟兵围了个严严实实。
骑在马上扫了眼包围自己的士兵,曹操倏地一挑眉,又好气又好笑道:“好家伙,这才多久没见,一个个的连我都认不出了。”边说边跳下马,指着自己的脸冲近处的一个小兵道:“看清楚了,我是谁。”
平日里不时会在练兵场见到曹操的小兵没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了他。手中长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小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磕巴道:“将、将、将军?”
呼声既出,一片哗然。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兵戈落地之声,众将士纷纷跪地道:“将军恕罪。”
“嗯。”鼻间发出些许不满似的哼声,曹操的语气里却并无责备之意,反倒是玩笑般的调侃多些,“亏你们还认得我,都起来吧,起来吧。”等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他跨上马,大手一挥道:“回营。”
这边一行人是欢天喜地的往回走,那边戏志才跟许褚还悬着两颗心,寻思着等下要怎么从吕布的斥候嘴里套话。一直到驻地外围传来喧闹声,二人仍是一种不能回神的状态。
最后还是做谋士的反应快些,不轻不重地推了推许褚,戏志才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是曹将军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映证他的话一般,曹操人还没看到就高声喊道:“仲康、志才,你们俩别合计了,是我!”
“真的是曹将军!”绷了一夜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许褚循着声源望去,果真在万里朝阳中渐趋疏淡的晨雾间寻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策马迎着灿色晨曦行至二人面前顿住,曹操滚鞍下马,双手分别扶上他们的肩,展笑道:“辛苦你们久等了。”
许褚在曹操这儿向来是随便惯了的,欢喜之余,回手就是一掌抡在他的甲胄上,“嗨呀,我说将军你可真叫我们好等!这左等不来吕布,右等不来你,前线也什么消息都没有,要不是戏军师嘱咐我稳住军心,我非憋不住冲去濮阳城一探究竟不可。”
被他这股子憨直劲儿逗得笑意更甚,曹操看了眼同样在一旁笑着摇首的戏志才,赔礼道:“是是是,这回算我的,仲康兄弟莫怪。”说着,抬手一路将他推向帅帐,“走,咱们进去说话。”
“唉,可惜啊!”听曹操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许褚不禁叹道:“只要那个骑兵能把吕奉先引来,我等必能将之拿下,哪还能轮到他跟将军你在濮阳城相持?”
“罢了。”摆摆手,曹操倒是看得开,“时不再来,眼下,跟他这么耗着,也未必不是桩好事。”
“将军英明。”了然一笑,戏志才缓缓道:“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将军现今与吕布相持城中已是意不在败敌,安然之下必多示民以仁义严明。反观吕布求胜若渴,若久不能胜,必然心生怨愤,以□无序示民。长此以往,此中三昧,自有论断评说。将军施恩布仁于一城之民,而揽四海之心,方是此战深意所在。”
凭空朝他点了点,曹操笑骂道:“你啊,数你最精怪。”呷了口茶,又沉吟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虽意不在刀枪之战,但吕布却是一心想着与我决一胜负。这不,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派人死盯着我军营寨,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要采取点行动。我这是反反复复派了多少队人马出来进去的迷惑了他们几个时辰,才能顺利混出城跟你们派去的斥候会和啊。”
眼中转过一抹精光,戏志才咧嘴哂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曹操晃晃手中杯盏,道:“你想到什么了?但说无妨。”
坐正了身子,戏志才分析道:“自负如吕布,若是有十足的信心制胜,断不会甘心停战观望。如今,依他严密探测我军的举动看来,他非但没有大获全胜的把握还极有可能让其部属在长久的对阵中丧失斗志。将军要做的,不过是让吕布摸不清我军形势,不敢贸然宣战。”
“你是说,设疑?”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曹操见戏志才点头,抚掌笑道:“不谋而合。”顿了顿,继续道:“想来我昨夜不断派人在城中进进出出定是让吕布迷了眼,以为你们这边还有我的大队人马。我估摸着他早晚会按捺不住派人刺探这边的军力,你们可别让他的人把底探了去。”
“这个将军保管放心!”许褚闻言,拍拍胸脯道:“只要吕布敢派人来,我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有仲康兄弟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欣然赞赏了一句,曹操吐了口气,旋即眸色一暗,沉沉道:“久则钝兵挫锐。我倒要看看,他吕奉先能挺到什么时候。”
当夜,曹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濮阳城,正式开始了与吕布的拉锯战。
两军相互僵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几个月。长久的消耗让军中的粮草所剩无几,以至于曹操和吕布都不得不向濮阳城中的百姓募集粮草。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更糟糕的情况会接踵而来——秋收将至,眼看着田里的麦子成熟起来,能给百姓将士的饮食充当供给,谁知一夜过后,铺天盖地的蝗虫袭来,竟生生将遍地饱满的麦穗啃成了狼藉。整个濮阳城的百姓,无一幸免地陷入了饥馑之中。
得到这一消息时,曹操虽是痛心,但叹息中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欢愉。抬眼眺向死气沉沉的敌军营寨,他低声道:“时机到了。”从城楼上下到营寨,他找到夏侯惇,道:“遣人去鄄城说说这边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