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碌了一天,司马师早已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上一动,无奈那敲门声断断续续的怎么也停不下来,搅得人不得安宁。强打起精神起身走到府门口,命人撤去门闩,司马师将厚重的木门拉来一条缝,还没来得及询问来者的身份,那厢就眼疾手快扒住门边,探进了半个身子,“子元,是我。”
“太初?”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响起,司马师方才意识到自己一天心不在焉的竟然没有发现夏侯玄一伙人都不曾前来观礼。又把门打开了些,让他进来,司马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惑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才来?走,里面坐。”
“不了,我就是来给子上送个贺礼,这就回去了。”将一个包裹得精精致致的礼盒递给他,夏侯玄赔礼道:“本来说好了子上成婚我要过来参加的,不过你也知道,浮华一案我首当其冲,还连累了你,自然是要暂避风头才好,所以……”
“说什么呢。”打断他的话,司马师不在意地笑笑,“哪里又能怪你,天威难测罢了。”
见他对自己确无怨愤之意,夏侯玄暗自舒了口气,低声开玩笑道:“我瞧公子眉宇间似有愁情,不知所谓何事,方便的话可否说与小道听听?”边说还边虚晃了个挥扫拂尘的动作。
“没个正形。”嘴上不痛不痒的轻斥了一句,司马师却还是配合着回道:“夏侯方士神通广大,不如替小民卜上一卦?”
“好说。”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夏侯玄轻咳一声,神神秘秘道:“公子看开些,兄弟娶亲而已,想当年小道嫁妹也未见这般不舍啊。”
愣了下神,待司马师反应过来要教训夏侯玄时,他早就溜出司马府窜上了马车。追出府门眼睁睁看着他从马车的窗口伸出脑袋朝自己扮了个鬼脸,司马师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佯怒道:“别让我逮到你!”
“子元莫气,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辞!”言罢便缩回了车厢里,扬长而去。
被他这么一闹,司马师已是睡意全无,可心情着实好了不少。脑子里有意无意地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正要退回府里反手合上门,却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当即顿在了原地。神情古怪地回头望着夏侯玄离去的方向,司马师蹙眉喃喃道:“怪了,太初怎么会平白无故开这种玩笑。”慢慢走在通向卧房的路上,他兀自摇了摇头,暗道是自己多心了。
屋里的再熟悉不过的沉水香味,厚重的味道显得有些压抑,司马师让夏侯徽伺候着安寝后却怎么也不能入睡。枕边人的呼吸声平和缓慢,显然是睡着了,外室燃着的烛火透过层层帐帏照进内室,疏淡昏黄,司马师借光端详起夏侯徽的平静的睡颜,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来。她和夏侯玄长的并不算很像,可细细看来又有点神似,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司马师轻轻躺回枕上,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司马师就醒了,夏侯徽也是个勤快的人,早早起床梳妆妥当,还给他准备好了洗脸水。从她手里接过方巾擦了擦脸,司马师毫无征兆一口气叹了出来,颇为忧愁的样子。手上帮他穿戴着衣物,夏侯徽没有忽视他的情绪变化,抬头温柔地看向司马师,她细声询问道:“怎么了?一早起来就唉声叹气的。”
顺手理了理衣襟,司马师状似不经意道:“父亲开府,早先我还能去找点事做。如今,天子亲下诏书禁令我参与政事,让我成了个闲人,想想今后要整日赋闲在家,还真是无趣。”
微敛着眉目,夏侯徽安慰道:“圣上如此下旨,对你而言倒也未见得是件坏事。”
“哦?”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司马师追问道:“何以见得?”
对他轻轻一笑,夏侯徽摇头道:“朝中风云骤变,伴君如虎,妾身一介女流又怎么说得清,不过是望着自己的夫君好而已。”
闻言,司马师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如同自语般道:“也是,朝堂多是非,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早些时候在父亲手下做事还有人同父亲说我非魏之纯臣,若我果真做了朝臣,还不知要遭到何种妄议而招致杀身之祸。”注意到夏侯徽替自己结腰带的手不明显的顿了下,他眸色暗了暗,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如此想来,眼下我能远离纷争,同父兄妻女安居一堂,未尝不该敬谢皇恩之浩荡。”
眉眼间透着柔软之色,夏侯徽低声应道:“夫君觉得好,那便是好的。”左右打量了一遍自己给司马师腰带系好的结,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在腰带上缠挂玉珏。
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的头顶,司马师伸手帮她正了正插在发髻上的簪子,动作体贴仔细却是神情寡淡,“对了,你哪天腾出空回去看看太初吧。”
“确实好久没有去见兄长了。”暂时停了手上的动作,夏侯徽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只是,爹刚刚都督雍、凉军事,顾不上府里,这大大小小的事总要有人操持,我若是不在,岂不是要辛苦娘了?”
“昨日婚宴散后太初来过一趟,他嘴上不说,可我看那案子对他打击不小。”脸上掠过一丝悲悯,司马师诚恳道:“你们兄妹二人一向感情甚笃,这种时候你不去安慰他还有谁能去?府里有我和子上帮着母亲,不碍事的。”
“也好。”重新低下头去梳理玉珏上装饰的流苏,她感慨道:“兄长心思细腻,可平素总不愿示于人前,也就是你能看出他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