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又将目光投注在面前的柴扉之上,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相国寺不是乡野小寺,大庆尚佛,相国寺住持在整个大庆朝中都算得一个地位崇高的特殊存在,看过了相国寺的金碧辉煌,大气恢弘,兰溪本以为,作为住持居所的菩提院怎么也该不遑多让才是,却不想是这般的粗陋…….不过听得知客僧的解说,兰溪突然有些明白了,也对这位慈云大师多了两分崇敬。
双手合十,神态恭敬地回道,“多谢小师傅的一席话,我如今也明白了,吃苦也是修行,自是不敢与师傅们比肩,但若能悟得一二,这苦,也算不得白吃。”虽说她没有修行的打算,但一个人的成就,或者说对于兰溪来说,她的安稳,幸福,常常都要先经受过苦难,从血汗、辛苦、委屈和忍耐中,点滴积累而成。一如松柏要先经受霜寒,才能长青,寒梅要历经冰雪,才能傲然枝头,吐露芬芳。
那知客僧微微一笑,心想道,京城中各府的贵女他见过不少,这一位,却难得的坦率,“女施主,菩提院,一般不得住持允准,弟子们一概是不许擅入的,贫僧便只能送女施主到此处了。”
兰溪不知,这菩提院居然还有这么一条规矩,她算得不请自来的,当下,便有些惴惴道,“既是如此,我尚未知会过慈云大师,贸然进去怕是不好吧?”兰溪突然萌生了退意,要见陆詹,她不若回榆树胡同去等?
“这个女施主不用担心,今早住持便已留了话,女施主来了请自管进去便是,这两位女施主也可同行。”说到最后,还指了指兰溪身后的长柔和流烟,这回,等不及兰溪反应过来,便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往来时路徐徐而去。
反倒是兰溪又一次惊愣了,敢情,这能掐会算,料事如神的还不止她师父一个,慈云大师也是个中高人?
进得柴扉,好像将身后大气恢弘的相国寺也抛在了柴扉之外,像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路,是乱草之间被人走出来的,不过半丈宽,兰溪、长柔、流烟主仆三人堪堪可以并行。路边杂草被落雪压沉,看那长度,只怕已及腰,路面虽然被人草草扫过,仍随处可见匍匐的枯草和嵌着碎石子的泥地。路的两边都是荒地,被周围的竹林圈绕着,更觉有些荒凉,但兰溪毕竟在湖州时,跟随陆詹四处游历过,看了一会儿,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那些地看似荒着,其实东南西北每隔半步的距离就有半截露出雪被的桩子,居然是种过庄稼的,兰溪见了,便不由更是兴味,不想,这位慈云大师还喜欢稼穑。
兰溪四处看着,倒是一副闲适轻松的模样,又走了几步,兰溪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不像院子的院子之所以唤作“菩提”,并非是从佛法中虚拟了菩提二字,而是这院子里当真有一棵菩提树。
当然,不是真的菩提树,毕竟京城的气候不太适合菩提,像这样的冷冬,只怕就会将之冻死。而是一小棵几可仿真的木雕,也不知是何人所雕,定然是个了不得的巧匠,那菩提树恍若活了一般,树下还置了一方石桌,四个石凳,桌上两杯香茗一盘对了一半的棋,就连散落的棋子都恍若是真。可这样一尊雕工惊喜,逼真至此的木雕却被随意搁置在一角花棚下,兰溪却越看越仔细,头越埋越低,差不多要贴到木雕上去了。
“小姑娘看得这般仔细,看来甚是喜欢,只是不知,这雕者若是知道了,会是欢喜呢,还是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