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只让人发笑,我的人生大事,我的父皇母后都没给过我选择,反倒是禄东赞还尊重地询问过我的意见!”
“当时身在局中,看不清,还对着婚姻带了几分的期待。如今一死,倒是都清楚了。那日我和李恪说的那些话,本是自哀自怜之词,如今一想,反倒像是箴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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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主已经出嫁了,长安的风风雨雨似乎再一次离高阳而去,风波的中心又一次转回到了诸皇子的较量之上。朝堂之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吴王作为庶子留京之事也被翻了出来。
可是自从上次的事后,高阳有心避着李恪,面上看不出,可心里却隐隐排斥着任何提及李恪二字的话。她的态度一出来,下面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提及吴王,以至于高阳的消息慢了不少。
当然,高阳暂时也没察觉到,她目前的心思都被新得到的一条消息吸引住了:辩机现在人在净土寺。
自从那次出现在国宴上,辩机的行踪忽然间就有了踪迹可寻。高阳的人细细勘察下,虽未发现他是如何又从吴王恪手底下溜出来的,但却已经把人给盯死了。
接到消息时,高阳还不敢相信,那个和尚竟是乖乖呆在净土寺里研读经文?可是,等到她急匆匆踏进净土寺后院,看见书架间的辩机后,高阳的心终于安定了。
她随手就把手里的马鞭往一边的桌上一扔,冷笑道:“你倒是会躲。怎么,这回是风头出的太大了,怕把有心人的视线引到吴王那儿,才安分地回来当个和尚了?”
辩机手里正拿着一本经书,高阳这一连串连削带讽的话也没让他皱一皱眉头,只双手合十对着高阳行了一礼,道:“辩机,见过公主。”
高阳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又瞄见了四周桌案上的书籍,似笑非笑道:“辩机大师这是在专研梵文啊,当真了得。玄奘法师还没回来呢,你就有把握自己有才德去翻译法师带回来的经书?”
辩机恭敬地回道:“到时,自会有考核。有才德之人方有幸能一见天竺真经,贫僧不敢妄言。”
高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辩机,道:“那你一定没这个荣幸了。你身上罪孽如此深重,到时让你去译经,岂不是玷污了佛法?”
高阳这话,就差指着辩机的鼻子骂了,就算辩机心境平和,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不悦,道:“还望施主慎言。辩机从未犯戒,偶尔心中彷徨,也常于佛祖面前忏悔,何来罪孽深重之说?”
高阳冷笑:“不犯戒,你就无罪了?硬生生分离亲生骨血,使母女生不能相聚、死亦不能相见。始作俑者不是你,你却也是帮凶!若按佛家因果之说,你此生罪孽,下一世必也百倍相偿!”
辩机握着书本的手就是一抖。可高阳还未尽兴,她找了这个和尚这么久,废了多少心力,其中怨恨愤怒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
她随手拿起一本梵文的书籍,“撕拉”一声就把书撕成了两半:“你还看什么经书?钻研什么佛法?你心肠黑冷的不顾人伦,连人都做不好,难不成还想当佛?”
撕书的声音不绝于耳,辩机脸上的神色也由敢怒不敢言变成了悲悯妥协,他闭着眼不去看高阳脚下四分五裂的书,沉声道:“公主之言,辩机不敢反驳。然,辩机本心从未想过要分离那位女施主和公主。辩机所为,也不过是为那位女施主讲述佛法而已。”
高阳撕书的动作就是一顿。她也知道,她这是有点迁怒了。可是,就凭辩机这三言两语就想让高阳平息怒火,却也是不可能的。
她松了手,走过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辩机质问道:“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我有罪否?”
辩机神色挣扎地闭目思考,半晌才道:“倘伯仁由我而死,尚不免罪有所归。”
高阳一愣,打量着辩机的神色,眼中怒火终于慢慢消下去了。她看了看辩机,拍手道:“好好好,你既如此说,我倒是要高看你一眼。那么接下来,我要是拜托你一件事,想来大师也不会拒绝了。”
高阳的语气哪里是征询?辩机无奈地应声道:“请公主明示。”
高阳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份书信,道:“我也不为难你,既不要你带我去见她,也不要你违令把人放出来,我只要你把这信偷偷带去给她……”
辩机犹疑地抬头看了眼高阳,伸手接过了那还带着高阳体温的书信:“只是如此?”
高阳笑了笑:“你若是能再给我带回一封回信,自然更好。”
辩机有些放心地把信放进了长袖里,郑重道:“贫僧会把信带到的。”
看着辩机脸上松动的神色,高阳转身拿起了扔在一旁的马鞭,挥了挥手道:“那么,下个月的今天,我会再来的,到时,就又要劳烦大师了。”
辩机的动作僵了僵。他可不会认为高阳公主下个月来只是来拿回信的,当下便大跨步上前两步,急急道:“公主!”
高阳已是走到门口了,闻言,便是回眸一笑道:“每月一封信,想来大师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