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给我的第一次关于人生的规划,在母后那微颤的手里,我窥探到了其中暗含的冰凉算计。敏之的死并没有让我遗忘那一刻,我不过是把它藏了起来,不让我的父亲知道。”太平淡淡说道,“再一次见到皇祖母的时候,我似乎理解了父皇的不悦。年迈的祖母确实不易出行,这趟行程必是有着我母后的手笔,所以父皇才会那样对我。”
“他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是和母后息息相关的。他爱我的母亲,所以爱我;他有时也会恨我的母亲,所以他也会冷待我。但那一次却是我第一次面对父皇笑容下的残忍。”
太平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些许无奈:“他和母后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作为他们的女儿,有时也难免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恐怕也真是因为这样,我后来才会选择一份简单的感情,而不是选择像母后那样复杂的人生……”
“不管如何,当时的我是带着要查清真相的目的,陪着祖母去前线的。但最后,回到长安的时候,即使敏之死的真相确实与母后无关,可我也不能再信誓旦旦地驳斥贤对母后的看法了。那趟行程让我也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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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出行的准备工作持续了半月,半月后,太平乖乖地坐在玄武门前的马车里,透过车帘子,见到了被扶上车的太后。若说两年前的太后是精神矍铄的,那么如今的长孙太后就只能说是老态龙钟了。
扶着太后上车的李治,全身都散发着沉闷的意味,就是太平都能察觉到自己父皇的不乐意。李治放心不下长孙太后,他自己身子却又不好,是以,除了太平,旦也被他派来代替自己护送她们出长安。
这实在是一段漫长而无趣的旅程。比起太平想象中的行程而言,第一次离开长安的旅程伴随着的是辚辚的马车声。
若说开始的几天,太平还有心思时不时掀开车帘去瞧外头的景致,等一连数日都只能看见巍巍的兵甲,以及黄尘漫天的长道,太平的兴致也下去了,整个人怏怏地呆在宽大的马车里,同宫女们玩着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但再多的游戏也经不住每天都玩啊。于是,被派来保护太平的薛绍就被抓了包。天知道,每天要琢磨着给太平讲故事的他,心里有多无奈,简直是痛并快乐着。等到肚子里的存货被掏空,他只能求助同行的侍卫了。
于是,等到到达前线城池的时候,见到他的人已经时不时拿这事来取笑他了。就连向来淡薄的旦都有所耳闻,见到往太平那儿去的薛绍,难得的也揶揄了一句:“薛公子辛苦了,今天太平又想听什么故事了?”
薛绍笑着行了礼:“豫王莫要取笑在下了。”
旦背着手,神色严肃了下来,道:“那就说正事,后天太后就会起行,城外三里处是两军协议商定的地方,到时只有皇祖母一人前去,太平会留下。既然母后选了你,太平的安全就靠你多注意了,千万不可让太平自己乱跑。”
薛绍一愣,想到公主第一次偷溜出去遇见的就是自己,也难怪豫王会这么说了。他笑了笑,应道:“自然,这本是在下的职责。”
职责?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薛绍的肩:“你是要去找太平吧?正好我也要去,走吧。”
薛绍被他看得满头雾水,总觉得豫王的眼神大有深意。但看着旦已经转身走到了前面,他只好把心里的疑惑先放一放,跟上去。
行宫里,太平的住处,两人才到门口,就听里面韦氏正玩笑道:“太平,薛公子给你讲了那么多的故事,你最喜欢哪个呀?”
李旦和薛绍的步子皆是一顿。旦举手示意外面的宫人安静,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薛绍,便是伫立在前,不动了。
薛绍尴尬地看了看李旦,一边觉得非礼勿听,两人在外面做这偷听之举实在不妥,一边又暗暗好奇,好奇公主会怎样回答。
太平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都还好啦,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她这是实话,比起现代写的惊心动魄的小说,薛绍讲的故事在太平看来就有些“土”了,只能听个新鲜。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薛绍心底顿时就是一沉,涌上一股沮丧。
屋子里,韦氏也不满道:“怎么会?薛公子的故事有好多都没听过的。而且,薛公子为了给你讲故事,到处问人,这事儿都传遍了,人家对你那么上心,太平你就没察觉到?”
“欸?到处问人?还传遍了?”太平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惊讶,不可思议道,“我怎么不知道?”
韦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榆木脑袋不开窍。”
屋子里的太平抬头看着韦氏,反驳道:“别说风就是雨的,我觉得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一点也没觉得薛绍喜欢我啊。”
“还不喜欢你?”韦氏翻了个白眼,道,“那天薛公子给你讲《长相守》的故事,若不是对你有心,怎么会讲这个故事?”她觑着太平,语气里带着歆羡,道:“他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