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发愁的时候,郑二婶她男人郑二叔挑着口粮从她家门口路过,吆喝秀春,“春儿,把粮食挑我家地窖里先搁着。”
生产队每家每户基本上都会挖一孔地窖,用来储藏粮食、大白菜、土豆等,秀春在她家房前屋后寻了个遍,也没见着地窖影子。
秀春不知道的是,孙有粮家住的地方才是她以前的家。
秀春老子没死之前,有三间土坯房,当时领着钱寡妇还有幼弟孙有粮一块过,秀春老子死后没一年,秀春娘就跟人跑了,之后孙有粮娶了婆娘,起初还记着夸下的海口,要把秀春当亲闺女待,还没两年呢,就把秀春连带钱寡妇扫地出门,撵到了现在这个低矮的土坯房里。
这间土坯房还是郑二叔去世的老子以前住的地方,空下来之后借给了秀春和钱寡妇住。
得亏这间草房,秀春和她奶至少风不吹头、雨不打脸。
眼下秀春把粮食存放到郑二叔家的地窖,郑二婶絮絮叨叨说起了陈年旧事,末了,劝秀春道,“春儿,你可得把房子给要回来呀,他孙有粮鸩占鹊巢算个啥事,还有工作,等你再大些,能进厂里了,立马把你三叔的工作给要回来,都是你爹的东西,他凭啥坐享其成?”
郑二婶话音刚落,郑二叔就道,“大过年的,跟春儿说这些干啥,你就是让春儿现在去要,也要不回来呐,春儿一个,能斗得过那家两口子吗。”
郑二婶拍大腿,“咋斗不过了?当年的事咱们这辈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哪个不能做个证?要我说,直接捅到合作社,让上头下来干涉,就不信了,还要不回来那房子!”
秀春听得愤然,世上竟有这种不要脸,没点礼义仁智信的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孙有粮、葛万珍两口子齐齐打了个大喷嚏。
孙有粮拧了鼻涕随手甩在墙上,“万珍,今年轮到咱们喊娘和春儿来过节。”
葛万珍在锤棉花,头也不抬,没好声道,“过过过,要过你自己去跟她们过,别让她们来家,家里有多少口粮,你心里不清楚呐,牛蛋狗蛋三丫,哪个吃饱饭过了?还喊那两拖油瓶...你敢喊个试试,看我不跟你干仗。”
秀春那天差点没把葛万珍的爪子给卸了,葛万珍心里记恨着呢,退一万步讲,秀春就是再低声下气,人家三房几口子该不搭理她还是不搭理。
孙有粮急道,“咱们要是不喊一声,大哥一准要来说我,他那人你还不知道?满口的大道理。”
“他站着讲话不腰疼,就让他去喊呗,咱们不喊,孙有粮你听着没有?!敢喊一个试试!”
这两口子在家为这点小事吵嚷的不可开交,殊不知秀春压根就没指望谁来喊她跟她奶去过年。
二十八这天,秀春早早把抢购来的两斤普通粉发上,搁在锅里温水发了一夜,二十九就开始张罗着蒸馒头。
下午,队里宰了一头猪,秀春拎着小篾篮去队里排队领猪肉,连皮带肉,肥瘦适中,割了一斤半,秀春喜滋滋的飞奔回来,立马洗了干净,切下四两左右包饺子,剩下的撒上盐腌着,炼油、炒菜、蒸着吃、煮着吃都成。
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陆续开始点炮仗,噼噼啪啪震天响,秀春奢侈了一回,也去供销社买了一挂炮仗,一万响的那种小红鞭炮,一毛六分钱,至于门联,秀春准备买红纸毛笔,回来自己写。
年夜饭,秀春切了几块肥瘦相间的大肉块,还有风干的鱼,搁在铁锅里一块炖了,再把大白菜、土豆放里面一块煮,拿几个蒸好的馒头放在里面一块热了,就算是祖孙两的年夜饭。
钱寡妇坐在炉膛口添柴禾,秀春写好门联,从郑二婶家借来她们用剩的浆糊,把门联、门头都黏上。
孙有粮这个时候慢吞吞的过来了,远远的喊了秀春一声,秀春没搭理他。
孙有粮只当是风大,秀春没听见,待走近了,笑呵呵道,“哟,还挺香,春儿给你奶烧了啥好东西?”
秀春还是没搭理他,进了屋,孙有粮弯腰跟了进来,掀开锅盖,锅里咕咕冒着泡,鱼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这味道,比他婆娘烧得还要香!
孙有粮咽了咽口水,嘴上对钱寡妇道,“娘,去我家过年呗!”
早不喊人,晚不喊人,偏偏在秀春做完年夜饭的时候喊。
钱寡妇道,“我和春儿一块过就成了,你家去吧。”
孙有粮不同意,“那哪成啊,大过年的,哪能让你和春儿单独过,大家一块过才热闹...我看这样,你们做好了饭,那就端我家去,连锅一块端,咱们一块吃,热热闹闹。”
说完,孙有粮顺手抓了笼布,就要把带耳的铁锅端起来。
秀春一把罩住木板锅盖,又把锅按了下去。
孙有粮瞧了秀春一眼,不悦斥责道,“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呢,快把手拿开,咋地,我喊你跟你奶去我家吃饭,还不乐意呐,不识相!”
有鱼又有肉,除非秀春是脑子坏掉了,才愿意跟孙有粮去他家吃,想都不用想,这锅炖鱼肉要是上了孙有粮家的炕几,也没几块能落到秀春和她奶嘴里。
当她不知道孙有粮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