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袍袖一震,那花窗骤然而开,两道白光自外飞入,落地即变成两名侍女。
“服侍惜月休息,闲杂人等一律屏退!”怀襄既已下令,那两名侍女便上前要为颜惜月宽衣。颜惜月脸一红,夙渊见状,只得愤愤然推门而出,走了几步又回头盯着怀襄,“我都走了,你还好意思留下?”
怀襄双臂抱胸,傲然一笑,挑衅地扬眉,“我自是正人君子,还需要你来指点?”
说话间,两名侍女已将帘幔放下,怀襄身形一隐,化为白影倏然掠出窗口,消失在月色之中。
*
这一夜,夙渊虽免了寻找奔波之苦,可一想到颜惜月还留在那凤锦楼便辗转反侧。他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何不肯跟着自己离开青丘,非要跟那自命不凡的狐妖纠缠不休。在他想来,什么萦歌,什么魂魄,只要颜惜月此时平安无恙,何必还要弄清以前的事情?其实就连玉京宫的清阙也可以一概不管,从此之后,两人或结伴而行,或筑屋而居,自由自在,不问琐事,是何等的逍遥快乐!
可是颜惜月似乎很想将萦歌与她自己的关系弄个清楚,也不知还要花费多少时间。夙渊想到此,便闷闷地望着窗户。窗外明月皎洁,树影轻摇,这寂静之夜不禁让他又想起了北溟的岁月……
砗磲还在寂静的无涯自生自长,什么时候才可以带着颜惜月再次回去,睡在那里默默发呆,两相陪伴?
他恹恹闭上了眼睛,想要强迫自己睡着,可是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些担忧与不解,直至夜深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留在凤锦楼里的颜惜月其实也同样难以安睡,明月透过菱花雕窗淡淡映入,床前明珠自生幽光,隔着层层帘幔,犹如暗夜中的星辰。
她望着那幽幽光亮发怔,屋内不知点燃了什么熏香,那味道淡而缠绵,萦绕不散。没过多久,颜惜月头脑之中又有隐痛阵阵,这一次竟是两眼发花,望出去的景象都浮动不已。
颜惜月咬牙闭上双眼,可那晕眩之感并未减轻。她不由地冒出冷汗,倒不是畏惧这疼痛,但一想到那个总是幽幽浮现的身影,便不得不再度睁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层层帘幔之后,竟隐隐显出人影。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是谁站在那儿?”
房间中一片寂静,那两个侍女应该就睡在床边,此时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紧张地坐起身来,才想掀开床幔,却听有个缥缈的声音低低问道:“你……为什么睡在这里?”
“……怀襄让我暂时在此休息。”颜惜月见床幔那边的人影极其浅淡,只能隐约辨出是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于是壮着胆子道,“你是谁?难道是萦歌?”
对方并未回答,却道:“这里不该是你住的地方……你从何处来,就该回何处去。”
“我也不想一直留下,只是还有疑惑没有解决。”
那女子只淡淡哂笑,“疑惑?你想知道什么?”
颜惜月坐直了身子,急切道:“如果你真是萦歌,那你后来为什么离开了青丘?又去了哪里?”
“……这些事情,你不是问过怀襄吗?何苦还要追问于我?”
“他不肯回答,否则我怎会还留在此地?”颜惜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只是想弄清楚,我与你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我的头脑之中总还是会隐隐作痛,我真的不知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若还像上次被阴后夺舍那样神魂不清,那该怎么办?难道让夙渊一次又一次地为我奔波求助吗?”
女子静了片刻,说道:“怀襄其实只对你说了一部分过往。可是……我到青丘之前,就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就算他再柔情万丈,亦不能抹去我心中过往的痕迹。”
“到青丘之前?”颜惜月一怔,原先她一直执著于想要弄清萦歌离开青丘后的行踪,可没想到她在来到青丘前,竟已经有过难忘之事。
女子轻轻喟叹,“你可自己去问他,有些事情,我不愿再回想。等你明白了之后,就回到人间去吧,这里不该是你停留的地方!”
颜惜月心中疑惑,可此时帘幔微微拂动,床前明珠摇曳轻撞,发出微弱清音。那道浅淡身影渐渐隐去,颜惜月叫了一声跳下床去,却听侍女懵懵懂懂地问道:“怎么了?娘子难道是做了噩梦?”
颜惜月赤着双足站在地上,见两名侍女点亮灯火撩起帘幔,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人身影。她不禁道:“你们刚才睡得很熟,竟什么都没听见?”
侍女面露诧异,其中一人道:“奴婢还没真正睡着,只听到娘子刚才叫喊了一声,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动静啊!”
另一人也点头称是,颜惜月怔然站立,空气中的缠绵香息渐渐飘散。她望着那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火,竟分不清自己之前到底是陷入了梦境,还是真的遇到了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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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她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让侍女去将怀襄请来。过了不久,侍女回到楼中,却说国主去了紫晶湖。惜月问清了紫晶湖所在,原来就是之前她带着腓腓逃走时经过的那个湖泊。
“既然去了那里,我这就去找他。”颜惜月说罢,也没让侍女们跟随,便自行下楼,往紫晶湖方向行去。
清晨山峰之上晨雾迷蒙,鸟雀吟唱婉转,幽然动听。颜惜月踏着一地落花来到紫晶湖畔,远远望到白衣飘飞的怀襄正临湖而坐,对着空荡荡的石桌自斟自饮。
她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在百果林过夜时,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当时,翠衣白裙的萦歌也是坐在杏树下,对着空无一人的石桌端起酒杯,言笑晏晏。此后又有古琴浮现,曲韵铮铮,萦歌随之起舞……
颜惜月快步上前,在离他不远的碧草间停下脚步,问道:“萦歌以前也与你相对饮酒吗?”
怀襄闻声回头,淡淡道:“那倒不是,我原先不爱饮酒……还是自她走后,才慢慢有了这习惯。”
她一愣,又问道:“那你,会弹琴吗?”
怀襄温和的神色渐渐敛起,注视着她,反问道:“你问这个,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