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州牧府出来,鱼不智半晌无言。
刘焉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
谁都知道高原飞地是烫手山芋,从法理上讲,益州府必须承担起对飞地的行政管辖和安全防卫权,推三阻四是说不过去的。大家心里都有竿秤,大家都有眼睛在看,谁默默付出,谁偷奸耍滑,原本一目了然,做不得假,可刘焉楞是拿需要朝廷中央发文为借口,把本该州牧府面对的麻烦给推掉。益州府不用被架在火上烤,不用背负骂名,还彰显了尊重中央朝廷的态度,可谓吃干抹净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虽然被刘焉阴了一把,鱼不智还是由衷地佩服这位汉室宗亲。
拿中央朝廷做挡箭牌,有些出乎鱼不智意料,其正当性却是毋庸置疑,新拓之地,是重新设置郡县还是并入现有郡县,上下级统属关系如何设定,相关人事任免安排等,一系列的问题确实应该由中央统筹安排,拍板定案。
可现在中央朝廷什么状况?
历经十常侍之乱、董卓之乱和凉州军反叛,宦官和外戚势力全面瓦解,士人势力也遭受重创,就连天子都被董卓罢免过,汉室威严不复尊荣扫地。现在朝中权柄被凉州叛军把持,凉州军都是些土包子,没好处的事没兴趣,又担心关东诸侯再次携手西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高原飞地跟他们何干?至于天子,自身难保,更不会有闲情逸致理会这档子事。
刘焉口口声声要见朝廷公文,就是瞅准了长安混乱,公文多半难出。
不愧是官场老油条,连消带打,滴水不漏!
鱼不智是那种认准一件事,九头牛拉不回的性格,况且关系自身利益,断无知难而退的道理。刘焉老贼放言必须要见到朝廷公文,行,哥满足你,这就去一趟长安,哪怕求爹爹告奶奶,也得把公文弄到手。
拔腿正欲行,被一位中年文士拦住去路。
张肃从外面回来,刚好见到杵在州牧府门口的鱼不智,当即过来见礼。
张肃显然还不知道鱼不智跟刘焉不欢而散,只道鱼不智在外面等通报,先是祝贺鱼不智为国拓土有功,言语间满满羡慕,接着又邀请鱼不智同行,免去在外等待的时间,对鱼不智的态度相当友善。不难看出,张肃也是对汉室认同度超高的那一类,由衷地为逐鹿领开疆拓土感到欣喜。
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鱼不智心头一动。
“不智大人是找益州府接收高原据点吗?”
“是啊是啊。”鱼不智一个劲点头,不再试图解释自己刚碰了一算子灰。
“怕是难呐。”张肃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忧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不智大人拓土有功,但羌人必不会罢手,州牧大人未必愿意趟这趟浑水,以免力量无谓消耗于高原。依我看,除非有朝廷的命令,或者有足够利益,否则大人必不愿插手此事呢。”
张肃是州牧府官员,本不该对鱼不智说出这番话,不知道他底细的人,搞不好或许认为此人胳膊肘向外拐,其实不然。张肃对刘焉父子相当忠心,胞弟张松联络刘备密谋卖主,张肃眼皮子都没眨就跑去告发弟弟,导致张松被杀,可见张肃对“忠”看得极重。
此时他站在主君对立面思考问题,完全是因为对汉室的高度认同原因。
近百年大汉朝衰落之势十分明显,更衬得逐鹿领外战开疆之难能可贵,恰好事发于益州,刘焉又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情,拒绝鱼不智是大概率事件,搞不好会寒了那些为国浴血征战的壮士的心,张肃觉得自己有责任做点事,适当点拨一下,指条明路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