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大堆事情过去,天光已经暗了下来。初夏的余晖洒在印着车辙的石板路上,远处袅袅炊烟升起,四下无人,侯青倬与司徒崇明并肩而行,身后被霞光拉长的影子边缘重叠在了一起,两人之间仿佛再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因此作为这“第三人”,十一只好垂头耷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大气也不敢出,为主子跟司徒少侠提供一个良好又安静的秀恩爱条件。
“司徒。”侯青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个油纸包来,递给司徒崇明道:“不知道你用过晚饭没有,之前顺路买的糖炒栗子,吃几颗垫一垫。”
司徒崇明接过来,栗子触手温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甜香。他心里跟着暖了暖,先前一直犹豫该不该告诉侯青倬的事情,终于还是脱口而出:“温宁活着。”
侯青倬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听着司徒崇明把话说了下去。
司徒崇明缓缓地继续说道:“她叫人递了张纸条给我,确是本人的字迹。此事蹊跷,我想趁夜去找她。”
侯青倬道:“她不现身,自然有她的道理。你贸然去寻她,或许并不合适。”
司徒崇明摇了摇头:“我很担心她。”
侯青倬沉吟片刻,开口道:“这水楼几乎就是个小镇大小,你一个人未必能找得到,我陪着你。”
十一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道:“主子,那我也要陪着一块儿去吗?”
…………差点忘了还有个人跟在后面。
侯青倬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道:“你今日闯的祸还不够大么?我如今还没有跟十八寨起冲突的意思。你现在便回去,到董小寨主那里登门道歉。”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想支开他,好跟司徒少侠单独相处么。
十一心塞地应了声是,转头打算离开。
他那垂头丧气、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委实惹人同情,司徒崇明顿了顿,忽然道:“不必如此,董博其实…………”
“他就是那晚的刺客,我知道。”侯青倬露出一丝笑意:“其中缘由颇有些曲折,我查过他,他只是行事冲动了些,并非幕后黑手。”
司徒崇明露出些思索的神色,片刻后道:“师妹让我小心一个人,若不是董博,那会是谁?”
侯青倬做贼心虚,闻言眼角便是一跳,面上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回答:“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话刚说完,十一突然跑了回来,脸上神色惴惴道:“主子,昌平楼着火了!”
司徒崇明疑惑道:“昌平楼?”
侯青倬若有所思地向着墨渊的住处望了一眼,半眯起眼睛,缓声回答道:“那是田玲珑的住处。”
昌平楼果然着了火。火势极大,映得铁青的天际渗出了玫瑰色的血痕,筑楼用的竹竿烧得噼啪作响,里面若有人,必是十死无生。
田玲珑好不容易从铁骨舫上的阴谋诡计中脱身,却到底还是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围观的人们唏嘘感叹,也有忠心耿耿的铁骨舫帮众试图冲进去,却一个个都被烈火给逼了回来。
司徒崇明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一股冷气从骨子里泛了出来。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没能逼疯田玲珑,就索性杀了她,这是心怀怎样的仇怨,才会做出这样冷血冷心的事情来?
血红的火光摇曳晃动,将众人的表情映得无比狰狞。侯青倬收回视线,叹了口气道:“这回铁骨舫,怕是真的要乱了。”
他原本以为墨渊想要吞并铁骨舫,所以才引得孟川夏和田玲珑自相残杀。可如今就算田玲珑不死,墨渊也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铁骨舫此刻大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若此事不是墨渊所为,那会是谁?若此事当真是墨渊干的,那他所图到底为何?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切的哭声,一人狠狠将水桶丢在地上,双目赤红地举臂高声喊道:“这必是紫月盟妖人的作为,帮主和夫人双双殒命,铁骨舫遭此大难,从此与紫月盟不共戴天!”
群情激奋,应者如云。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呼喊声震天。若是紫月盟的妖人在此,恐怕顷刻间就要被撕扯成碎片。
听着众人愤怒的应和声,侯青倬唇边不由露出些许不屑的冷笑。
这些自诩名门正道的中原武林人士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蠢,一旦出点什么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紫月盟头上栽,这么些年来,他们紫月盟也不知道替其他阿猫阿狗的背了多少屎盆子。紫月盟的恶名也因此在众人的臆想中越来越昭著,仿佛他们这些人正事不干,专门盯着中原武林,没事就灭个门派,杀个掌门,抢个劫,窃个宝,采个花,杀人放火谋财害命偷鸡摸狗骗小孩糖葫芦随地乱扔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