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站起来过,就很难再跪下。不只是膝盖,心灵尤甚。
当这绝望的呐喊在榆城响彻的时候,陈健最想看到的情况出现了。这些作坊工们没有再去相信议事会的良心,更没有妥协等待,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手段来暴力抗争。
要让一部分人认识到另一部分人真正的力量,才能让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只是无奈的妥协。
带头抓捕的黑衣卫被愤怒的人群拥倒在地,多年的训练让他在倒地之前刺伤了一个人,可最终还是被打翻在地,双手绑缚在一起。
人数不多的夏城国人根本没想到这群人在见了血之后不但没有畏缩,反而疯了一下扑过来。
片刻后夏城国人就被五倍于自己的人冲散,对手不只有血气之勇,更有一年多的军事训练,配合有度。
被捆绑的黑衣卫骂道:“你们这是寻死!这是暴乱!这是要杀头的!”
愤怒的作坊工则回骂道:“杀头是死,难道等着上绞刑架就不是死?”
而那些和他们一同劳作的夏城底层国人心中有些木然,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何而战,和平日的宣传完全不同,让他们的脑袋有些迷糊。
这些作坊工不是夷狄,也不是要毁掉榆城,他们只是想要维护榆城原本的规矩。他们做错了吗?如果他们没错,难道是议事会错了?
名既不正,又有平日劳作的情谊,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那些作坊工也没有为难这些人,下了他们的武器后只让他们聚在一起,没有打骂也没有屠戮,甚至还互相帮忙包扎了伤口。
泽虽然还在流血,却没有性命之忧,此时虚弱地走到了众人面前道:“我们不反对榆城,只是反对如今议事会随意更改规矩。我们曾经相信过他们,可我们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一夜后如林的戈矛,换来了皮鞭的抽打!这一次我们不再信任他们,我们只信任规矩。”
他指着那些夏城国人道:“是你们毁掉了规矩,也是你们毁掉了榆城!”
那些底层的夏城国人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们只是执行议事会的决议,姬夏为了规矩已经放弃了首领的权利,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泽点点头,回身道:“这些人和咱们一起劳作过,一年多一起生活劳作,即便两条狗也有了情谊,何况于人?咱们不要为难他们,他们执行议事会的决议,没做错什么。”
作坊工们很认同这种处理办法,真的很难下去手,不是他们怯懦了,而是很多熟悉的面孔也和他们一样被烟尘熏的乌黑,这是和他们一同劳作过的人。
这时候,码头附近升腾起了一阵浓烟,即便这么远也能看到,几个领头的对视一眼,暗暗握紧了拳头,看来那边已经动手了。
众人握着简单的兵器不知所措的时候,泽又说道:“诸位,别的作坊只怕也是如此,现在一切都是乱的,可别的作坊可以停,咱们冶铁作坊却不能停。咱们停下来,冶炼炉就废掉了。”
“既然榆城容不下咱们,咱们离开就是。但在离开之前,咱们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犁铧锄头……”
“咱们离开榆城,咱们重新过上当年大野泽一样的日子,让这些榆城人自己冶炼去吧。临走之前,咱们要为自己熔炼出咱们将来的农具,这是为了咱们自己。”
“现在,一半的人拿起武器,准备榆城人的反扑,另一半人拿起铁范背起矿石,咱们继续熔炼。”
他有些黯然地看着冶炼炉,想起这两年的点点滴滴,长叹一声道:“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味道,喜欢这里的号子声。可这一切都比不过我想要做人,如果不能当人,我宁愿舍弃我喜欢的这一切。”
说到后面,难免心酸,这些作坊工们看着他们亲手搭建起的一切,颇有些不忍,可想到如今这种情况,终于挪开了眼睛不再看,只想着别让这一切毁了。
于是有人走到那群夏城国人前蹲下道:“我们要走了,等我们走的时候,你们留在这,不要让炉子灭掉,否则铁渣全都凝在炉内,炉子就完了。”
那些夏城国人用力地点点头,忍不住问道:“走?你们要去哪?”
“去可以做人的地方。”
泽捂着胸前的伤口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冶铁炉,扔下了手中的铁范,握紧了抢到了一支短戈,不再回头与一半的人站在一起,一如旬末月初军事训练一般。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戈矛朝着的不是草人,而是一条内河之隔的榆城。
…………
在冶炼司开始暴乱的同时,那些之前因为生病没去上工的人同时出现在了各个作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