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跟着陈健学了几年,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而看到了榆城的种种变化后,此时的菱不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孩子了,心中开始有了几年前不曾有也不敢有的野心。
心中悲伤之余,也难免会有作秀的成分在其中,尤其是作秀可以为他的野心铺路的时候。
陈健作为先生在背后提供物质支持和系统化的作秀技巧,没有明说,但菱却能听懂陈健的弦外之音。
诚然,当初陈健说什么兄弟和睦的时候说过,不要因为某些权利兄弟相残,也说过会带着他们远赴东夷新建城邑。
但是如果能够在自己的城邑城邑中成为首领,谁又愿意离开呢。
如今这种乱局之下,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这个机会。
是夜,陈健在夏国供销司的房屋中苦思的时候,菱披着白色的麻布,跪在了父亲已经有些发臭的尸体前,大声哭泣。
既是作秀,也是情感迸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点滴,菱就像是和与人诉说一样,带着悲苦从小时候打猎开始,一点点追忆着过去的一切。
披麻这不是古老的习俗,城邑的很多人很好奇,之前麻布数量稀少,全都穿麻布尚且不太可能,哪里还有多余的麻布披在身上呢。
而菱在哭泣的同时,从榆城跟着陈健来的木工们用最快地速度弄了松木,准备在第二天制造棺椁。这是陈健支持的,各种工具当然一并齐全。
第二日清晨,停尸的地方已经围过来许多城邑族人,菱的嗓子已经沙哑,哭声已经变得难以分辨。
众人看着这一幕,悲从心来,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故去的父母,这种悲伤他们都感受过,因而此时能够感同身受。
“菱,去吃些东西吧,这样哭下去可不是办法。你父亲已经去了,应该节哀才是啊。”
菱摇摇头道:“哪里能够吃东西呢?如果没有父亲征战劳作,我又怎么能够吃上饭食呢?不吃饭,正是用饥饿来体会父亲的重要啊。”
众人惊叹,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而且这话说的在此时城邑众人看来极为睿智,哪里还是众人印象中那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小孩子。
然而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随后传来,菱的大哥哼声道:“说的这样好听,你该饿死追随父亲才是。”
“大哥的话说的并不对。死者有死者要做的事,生者有生者要做的事。父亲生前作为城邑的首领,活着的时候一心想要城邑众人过的更好,这是他在生时的愿念。父亲虽然去了,但是儿子还活着,正是应该将父亲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又怎么能够随意饿死呢?如果随意饿死,血脉不能流传、愿念没有实现,这怎么能是儿子可以做的事呢?”
菱的大哥一时语滞,心中不免警觉。昨天的事,他还觉得那是姬夏在撑腰,可今天这番言辞却根本就是菱自己说的。这个当初看起来柔弱不堪毫无实力的弟弟,如今已经可以仰着头来和自己说话了,甚至自己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是话中的那句……城邑众人过的更好之类的话,竟然透露出几分想要继承首领权利的意思。在菱的大哥看来,这一定是陈健在背后撑腰,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母亲姓粟,而粟岳是诸部盟首,即便夏国这几年风头正盛,但也比不过粟城的底蕴。
再说如今想要成为首领,需要大河诸部一同承认才行,而支持姬夏的又有几人?
想到这,菱的大哥松了口气,决定不再争这口舌之利,便说道:“既然你也回来了,父亲也已经确定是离我们而去了,我看今天就下葬吧。”
菱又摇摇头,说道:“父亲生前与诸部首领盟誓,大河诸部俱为一体,视如兄弟。倘若父亲下葬而其余城邑没有能够来吊唁,难道不会责怪我们失礼吗?即便父亲的灵魂也一定会怪罪我们没有礼仪。”
菱的大哥怒道:“如今天气这样热!难道你想让父亲腐烂吗?难道你想让众位首领看到的父亲最后一面,竟是一滩烂肉蛆虫?”
“我从榆城赶回的时候,请了榆城的木工制作棺椁,当然不会让众位首领或是使者看到你说的那种事。况且时间如此仓促,哪里能够准备好刍狗草马之类的祭物呢?”
“祭物?父亲富足,为何要用刍狗草马?有铜有玉,珠贝无数,就算姬夏说的谁,不殉奴隶,难不成我们家竟连些好的事物都拿不出竟要用草狗?”
“生归生,死归死。那铜玉在土中埋葬百年依旧如新,怎么能够被灵魂所用呢?灵魂轻盈,故而祭祀用火,刍狗草马随火而化随风而起,这才是灵魂所能享用的。埋葬于地灵魂却又不能享用,这难道不是欺骗灵魂吗?”
“况且铜玉并非人人所有,难道人们对于父母逝去的伤痛不是一样的吗?既然是一样的,又怎么可以用灵魂根本享用不到的铜玉去彰显自己的悲痛呢?难道说那些买不起铜玉的人,就是对父母祖先不尊重也不伤悲的吗?”
附近还有很多的城邑国人,他们大部分都是菱嘴里那种买不起铜玉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赞同。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父母先祖也能够享受到祭祀,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贵族们愿意相信越富足的祭品越能被灵魂享受,而穷人们更愿意相信刍狗草马这些东西灵魂才能享受到的,而生者世界的铜玉并不会享受到……大约他们期待的是死后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吧。
这些话当然不是菱想出来的,教他的人就是为了挑唆城邑的分化,换取一部分人的支持。
然而菱的大哥却听出了话中的一些含沙射影,虽未明说,但是仔细一想似乎是在影射他故意用灵魂不能享受但是生者可以看到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孝,似是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