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强自保持着镇定,可旁边的水手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人手上的火枪。
单单从这些火石枪来看,这支船队是一支强大的船队。虽然船只古怪,虽然不知道炮手的水平如何,但至少不会太差。
这种欢迎仪式是他们所从未见过的,可是出奇地好用。
本想着争论这样不合理之类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船长明白,这群人是表明了态度,在这艘船上,只能按照这支船队里的规矩来。
他们或是懒散,或是根本不愿意也或许是根本不懂船长所知道的规矩。
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规矩。
谁主导世界,谁的规矩就是世界的规矩。
短暂的交流后,陈健终于知道这艘船是一艘荷兰人的船,是不是合法的那就不知道了,他的语言水平仅限于简单的交流。
合不合法那是对荷兰人而言的,在西班牙的势力范围出现的荷兰船,不用想就知道对西班牙来说是不合法的。
这片海域就不可能出现对西班牙来说合法的外国贸易船只。
西班牙的皇室严禁殖民地之间互相贸易,作为皇家垄断,也严禁其余国家的船队涉足新西班牙和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
连同属于西班牙的各个殖民地之间的贸易都严格禁止,对于其余国家更是可想而知。
哪怕是西班牙本土的贸易,也必须获得皇室许可,只能从塞维利亚出发到特定的港口进行交易。
名义上,任何非西班牙垄断贸易的货物出现在殖民地,所有接触这些货物的西班牙人都要被处死。
船队也需要严格的限制,不能随意通航。
要登记、注册、统计,然后再组成船队一起航行,想要从根源上杜绝任何可能的自由贸易,从而将财富垄断到王室手中。
然而这需要极高的组织力,需要不怕死不贪财的公务员系统,或是一个肃清走私、海盗及贪腐怠工委员会。
显然并没有,于是这片海域成为了走私和海盗的天堂。
这也是为什么陈健早早地在闽城嚷嚷着自由贸易之类的意识形态的原因。这是个很好的战争借口,他已经帮那些代表海商、大作坊主、大商人利益的国人议事会成员们找到了,就看他们愿不愿意用了。作为手工业发达的一方,自由贸易之下,商业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在这些东西酝酿发酵之前,他还需要和这里的走私贩子、海盗们建立起联系。
那些走私的事还得靠这些人来完成。这些人全都是掉进钱眼里的人,如果一个新的就在这片殖民地北边的国家从迷雾中现身,而这个国家的手工业又恰好可以满足这片殖民地的需要,这群人很快就会和华夏的商人们联合在一起。
既然没有一个肃反委员会,而且又是以帆船时代统治这样一片广阔的殖民地,西班牙王室的种种贸易限制,只会在贪婪的总督和管理署面前沦为摆设。
走私贸易需要极高的人脉,需要和殖民地的官员之间联系密切,每年还需要一大笔的钱贿赂,才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教会那边也必须得打点打点,殖民地的教会势力强大,这边不打点很多事就不好办。
一些秘密的港口也只有一些大的关系非常硬的走私贩子知道,有时候这些官员也会将本国的船队消息告诉海盗,分一杯羹或是帮着销赃。
就是这样一个比烂的时代,同样的一幕放到此时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违和感。
陈健此时并不关系这艘船到底是干什么的,也对他们船上有多少金银或是货物不太关心。
海盗不都是那样浪漫,整个海盗团混成农民去岛上种地卖粮食给其余海盗的有;集体金盆洗手去种甘蔗的也有;甚至还有跑到殖民地的庄园农村偷牛晒牛肉干回国摆摊卖的……浪漫自由的光芒,只笼罩在那几位运气极好名声极大的海盗身上,遮住了其余穷酸的光芒而已。
陈健对这艘船的人脉极有兴趣,他的船上有银币,有各种殖民地紧俏的货物。他要的,只是一些西班牙的金银币,一些蔗糖一些胭脂红毛皮香料之类的对华夏故土来说极为稀罕的货物,以引诱开启大航海时代。
贸然进入西班牙的港口,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他的面孔:
西班牙人不久前刚刚在马尼拉进行了大屠杀,如今正担心明朝的报复行动。一些富户也从马尼拉吓得迁到了美洲和西印度,消息想必也传到这边了。
自己这支到处透着中国味道的船队忽然出现,很可能就是一场战争,他还没准备好。
为了和这位船长好好谈谈,陈健叫见习生把杨森关进了船舱,严格看守。
他不希望自己语言不通的时候被人摆一道,万一这位船上还是个急公好义的,拿出了足够的钱赎买了杨森的船票,那对自己很是不利。
宁可用半吊子的荷兰语加手势沟通,也不需要另一个不信任的同样是半吊子的翻译。
一番交流后,一个小型的酒宴在船长室举行,无风无浪,正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