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霖不是墨党成员,但因为名声仍旧被推选为新的议事会成员,一如一个多月前一样就坐在一个墨党成员的旁边。
最关键的几条提案已经通过,剩下的就是互相插刀子互相使绊子的过程。
经营性的农场主们,为了报答墨党提出的降低地租的提案,支持了墨党禁止雇佣十岁以下童工的提案。
因为他们用不到童工,尤其是农业生产中童工的意义不大,这样可以彰显一下他们的道德。
但是在最低工资的问题上,这些人寸步不让。
本来最低工资、十二小时工作制之类的提案有利于小生产者,理论上可以增加成本也增加他们的竞争力。
但为了报复禁止砸机器法案的问题,小生产者派别们反对了最低工资和十二小时工作制。
不过在票权的问题上,因为钱从哪出的问题,小生产者派别们又支持了墨党的郡议事会票权变革的提案。
作为回报,墨党需要暗中出让一部分公共事物官的位置给这些人。
在城市问题上大量妥协,在农村的守旧食利地租地主问题上寸步不让,成了这场新议事会的基调,也成为了今后闽城从某种意义上要和农村的一部分守旧势力你死我活的基调。
湖霖坐在一旁,听着这些满满都是利益的争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
有些落寞,有些疲惫,甚至有些想要远离这个原本以为会带来美好未来的崭新的议事会。
种种这一切,都不过是把以往暗藏的利益拿到明面上来说,原本一个整个的共和国或是一个整体的闽城,被割裂成一块又一块的利益聚合体,每个组织之间或许前一刻还彼此支持,后一刻便彼此仇视。
吵杂的声音让湖霖感到胸口一阵燥烦,之前他在《禁止新建水力作坊法案》上投了反对票,那是因为他和陈健接触的时间太久,所以知道这是反动的、违背规律的事。
但对于那些破产小市民的同情,却不会因为自己反对而就消失,相反隐隐地有些内疚的情绪,远不如当初站出来喊反对的时候显得那样淡然。
他也很同情更为底层的那些人,但小市民的日子之前过得总比那些底层要强。所以同情底层是固然,而破产小市民跌落至底层,也是另一种同情。
他想不明白的就是,明明陈健告诉他这些都是进步,为什么这种进步带来的却是原本过得不错的小市民跌到了谷底?谁在进步?
当今天看到这个崭新的议事会的时候,他醒悟过来,闽城已经被割裂了。如果闽城作为一个整体,的确是在进步。但对于那些割裂的阶层和群体,却并非所有人都在进步,而是少数人进,多数人退,只不过少数人的少乘以少数人的进,远大于多数人的多乘以多数人的退。
这种苍白无力的感觉,让他陷入一种宿命般的疲惫。
数年前他就疑惑过,也质疑过,新旧时代之交的那些被新时代所抛弃的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答案。
他本以为墨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不过因为数年前那场分裂的争论会之后他不再是墨党的成员,因而以为墨党有些东西是保密的。
但现在看来,墨党在新议事会上的提案和表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简单粗暴,让他始料未及——早死晚死都是死,所以快点死、加速死、死不了立法帮着死,早死早托生成工厂雇工,到时候就是一家人了……这就是湖霖看来墨党的解决方式。
想法都好,道理都对,唯独缺了两个字。
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