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草醒来的时候是黄昏,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床上,把他整个人都笼在一团柔和的暖光中,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显得越发生动,像是在阳光下开到绚烂的蔷薇,即将凋零的花瓣粉中泛白,美得残忍,鲜活而绝望。
夏沉渊没在房中,只有欧阳蜜琪守在床边,见他醒来,脸上闪过一抹欣喜,“感觉怎么样?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顾浅草一脸困倦,明显还未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们。”
“小草,别这样,姐姐真的没有恶意,你吃点东西好不好?你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要是再不吃东西真的会垮掉的。”欧阳蜜琪心中闪过一抹刺痛,那个背对着她的瘦弱身影,写满了拒绝,再也没有往日温情,“你舅舅的事其实也不完全是……”
“住口!”床上的人一听到那两个字,猛然掀开了被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厉声截断她的话,“你们没有资格再提起他!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这群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别试图为自己开脱,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我恨你们,恨Savior的每一个人!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好好……你冷静点,别弄伤自己,我再也不提他,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吗?我不会伤害你,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小草,相信我,求你。”欧阳蜜琪见他由于用力过猛,把手上的输液针头直接给扯开了,鲜血流得满手都是,心中不由一阵慌乱,忙取来纱布和棉签想要替他止血和包扎,“你看你,把针都扯开了,流了好多血,让姐姐给你看看好吗?”
欧阳蜜琪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床上人立刻缩成一团,一脸防备地看着她,“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走开!”
“小草,不要这样,你这样伤害自己姐姐会心疼,真的。让我替你包扎好不好?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的家人想想,如果你就这样枉送性命,你的爸妈会怎样?你有想过他们吗?”
顾浅草浑身一震,登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对啊……我爸妈,还有我爷爷奶奶,外婆……如果没有了我,他们该怎么办?”
欧阳蜜琪见他脸上有些动容,趁机抓过他的手替他包扎,见他没有反抗,便柔声安抚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懂吗?”
“活着……就有希望?”顾浅草有些木讷地看向她的脸,又垂下眼看着自己刚被包扎好的手,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重复道:“活着……就有希望吗?”
“蜜琪姐姐,我以前是真心的把你当成是我的姐姐,真的。我挨打你带我去检查,我生病了你照顾我,我的哮喘也是你帮忙治好的,我回家的时候你帮我照看奶牛和雪球……在我心里,你是那么的美丽、善良,总是那么的温柔,让人依恋,真的好希望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好想有这么一个姐姐。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从来没想过……”
欧阳蜜琪感觉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呆板朴实的少年到底是哪里打动了他,或许是他那纯真无邪的笑,害羞内敛的表达方式,笨拙又可爱的神态,娇憨得让人心疼。尽管没有做过什么对他有实际性伤害的事,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罪恶和不安。
像她这样的人,双手早已沾满血污,解剖过无数具躯体的她,活的、死的、冷的、热的,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在她手中丧生,数不清的*器官买卖一桩又一桩无比熟练地经过她手,所犯罪状罄竹难书,早已不配被人用“美丽”、“善良”之类的词语形容,跟这孩子心目中的大姐姐形象比起来她显得那么丑陋不堪,令人作呕。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一类人,他们的存在就像是一面无比透亮的镜子,映射着世间的一切,从那双无比清澈透明的眼眸中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所犯下的罪状,让所有的罪恶无所遁形。
所谓自惭形秽指的就是此时心境,面对小孩的无比直白的话,欧阳蜜琪感到前所未有的惭愧和内疚,“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我恨的不是你是这样的人,而是,你本是这样的人却要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别人面前,让别人误以为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然而事实却是‘一切都只是谎言’,如果没有欺骗便也不存在所谓的美梦破碎。”顾浅草看着她的眼睛,无比平静道:“你们不觉得虚伪吗?那样骗我,你们难道不会觉得心虚?为别人编造美梦又亲手将美梦击碎,看着别人崩溃,你们觉得很畅快对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欧阳蜜琪试图解释。
“什么都别说了,事已至此,也怪我自己,确实也是蠢得可以,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毕竟明知道是梦还不肯醒过来的人是我,怪不得别人。”顾浅草有些自嘲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