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八世一时间无法理解后一句话的含义,毕竟在这个时代,国王并不是博学多才的代表,但他已经隐约察觉出了不妙的势头,而在他之前,是守护在国王身边的骑士,他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作为一位在战场上奔驰了半生的老战士,他对杀意不可谓不警觉,他马上走出了一步,试图拔出长剑,只是,他的反应究竟慢了,作为被一个刺客宗师教导了整整十年的年轻人,朱利奥在他们带来的佛罗伦萨地图上一按,一柄又细又长的无护手短剑就从地图的木卷轴中跳了出来,他握住了剑柄,如同一只大猫一般轻轻一跳就跃上了桌面,一掠就将骑士的长剑挑向身侧,在这位武技娴熟的骑士反手拔出匕首刺向他的时候,他又从桌面弹起,翻了个跟头,从查理八世的面前转到他的身后,骑士的长剑已经挥向了他的后颈,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因为敌人的短剑已经刺入了查理八世薄弱的耳根,他固然可以在一眨眼间斩下对方的头,但在呼吸断绝之前,对方也一定来得及刺穿国王的脖子。
“后半句话的意思,”朱利奥平静地继续说道:“一个英勇的战士若是发怒,只会有两具尸体倒伏在地上,流出的鲜血只能浸染五步远的地面,但是呢,整个天下都会为他们哀悼戴孝。”
内里的脸上最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几个佛罗伦萨的人也由衷地笑了起来,这两句话在几天前的深夜朱利奥就和他们解释过,整个计划也是在他们共同商议后制定的,但这个计划的关键几乎全都在朱利奥一人身上,他或许会怯弱,退缩,或许会失手,他们也曾犹豫过,不是查理八世首先跨越了那道不可逾越的底线,他们或许还不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查理八世喘息了几声,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正从伤口流下来:“流国王的血,不义的人,你会遭到诅咒的。”
“嗯,我会记得向教皇购买一份赎罪劵的。”朱利奥回答,卡博尼笑了,这个回答相当有年轻人的诙谐风格,他推开身边的骑士,冲到门边,打开了门,高喊道:“必胜!必胜!必胜!”
得到了讯号的佛罗伦萨军事官率领着士兵一拥而入,他们都是佛罗伦萨各个家族招募与豢养的,在法国军队进入佛罗伦萨之后,他们对于佛罗伦萨城外的控制也与之同时减弱至无,佛罗伦萨的士兵们得以轻易地入城,他们的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两千人,但后续还有约四千人,而且这两千人已经足以将韦其奥宫里的法国国王以及随军贵族阻隔在两万五千名士兵之外。
佛罗伦萨人与查理八世的谈判就此得以继续下去。查理八十是个顽固的年轻人,但事实放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收回自己的野心——他确实有骁勇善战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包括八千名瑞士卫兵),但这些士兵都是为征服那不勒斯而准备的,佛罗伦萨虽然只有一万不到的雇佣军团,但他们的城市里还有九万人,这些人,据说只要主座教堂的一敲响,就会有三万人拿起武器为了佛罗伦萨的自由而战。另外,米兰的卢多维科公爵也明确的指出,他仅仅支持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取得佛罗伦萨而非意大利,而查理八世还不能够和他翻脸,如果他在那不勒斯的战争中失败,他需要卢多维科为他留下退回本国的道路,还有卢多维科也确实给出了一大笔钱来维持近三万人的远征。查理八世只得一再让步,皮埃罗与他签订的协议可以说是完全被推翻,查理八世之后只留下了比萨与里窝那,还有佛罗伦萨战略要塞中的驻兵直到他与那不勒斯的战争结束,还有佛罗伦萨同意支付的十二万金弗罗林的战争赔偿。这笔赔偿将分三个阶段付出,十五天内给五万,明年的五月给三万,六月给四万。
在谈判中,查理八世不死心地继续提起美第奇在佛罗伦萨的统治权事宜,以卡博尼为首的佛罗伦萨人当然坚决不同意,就连乔和朱利奥也是兴趣缺缺,美第奇家族的直系男丁在凡俗中只有十四岁的小朱利阿诺,乔和朱利奥的前途都在罗马,不日康斯特娜还要嫁给内里家的塔纳.内里。
11月下旬,草尖上都结起厚厚的白霜时,法国军队终于撤离佛罗伦萨,佛罗伦萨的人们看着最后一辆辎重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没有人不曾发出一声欣慰的感叹,接下来,就是一场用于安抚人心的盛大婚典,人们对美第奇家族诟病重重,但对康斯特娜等美第奇女性还是颇为宽容的,只是这位的嫁妆显然不如她的姐姐玛德莱娜丰厚,人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一番之后,就连嫉妒心也消减了不少——谁都知道美第奇为了回到佛罗伦萨,承担了十二万赔款中的八万,查理八十又无耻地洗劫了韦其奥宫,还有不少人也乘机打劫,从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之外的银行勒索了不少好处。
只有康斯特娜知道,在她的衣箱最底部,压着一面镜子,一面仿佛可以考量人心般将所有的一切都巨细靡遗地映照出来的银镜,这才是美第奇家族,不,朱利奥.美第奇,她同一个胞宫的弟弟,给她的嫁妆,这份嫁妆,不要说曾经的玛德莱娜.美第奇,即便要买下半个佛罗伦萨,也不是不可能。
而就在婚宴的当晚,使团的六位成员又坐在了一起,毕竟之前,朱利奥.美第奇说过,他将有两份重大的发现与技艺奉献给佛罗伦萨,以此消弭皮埃罗对这座城市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