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端原先正和自己隔壁的人说说笑笑地讲着今年明年的经济形势如何,老人家对互联网产业的市场和利润前景看好,野心很大,只是观念相当落后。他也只是敷衍着,所以趁着服务员上菜的空档结束这场无聊至极的讨论,所以敷衍了当地转过身来抬头,眼神穿过热汤热菜升起的雾气,一晃眼,他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这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可不是陆云端么?!
他惊讶地蹭地站起来,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陆云端早就不见,隔桌望着那人,他不确定地叫道,“陆云端?”他明明记得陆云端被判了十二年,而今天才是第十年。
陆云端紧紧抿着发白的嘴角,他从未想过还会遇见陆家人,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那日在盛世偶遇傅锦程、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千军万马地涌上心头。不,比那天更深刻,更锐利,他觉得自己正衣不蔽体地走过刀山火海——当年的阴谋策划,十年的冤狱,全部都化成利剑一下一下地刺着。
怒极反静,陆云端一双眼又黑又沉,看得陆恒端心头一跳,而对于自己的话,他置若罔闻。
陆云端冷漠地瞥了一眼,完全当看个陌生人般,连个眼神的回应都不给,直接动手帮忙和同事一起将凤凰涅槃搬到桌子上。
厉南川靠在椅子上,眼神从陆恒端面上掠过,落到陆云端身上,他看到他的睫毛垂着,要隐藏所有的心绪。
陆恒端面无表情地盯着陆云端,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刻坐了下来。身边的人看着他不太自然的神色,随口问了一句,“小陆总这是碰到朋友了?”
傅锦程盯着陆云端,却是听到陆恒端轻笑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李总真是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和这种人做朋友。”语气和意思,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什么身份,服务员又什么身份。刚才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立马笑着奉承,“喝多了喝多了,瞧我这糊涂的,小陆总可是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和一个区区服务员认识?”
陆恒端觉得这人总算说对了话,他觉得这话应该会是个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陆云端身上。只是没想到陆云端似乎根本没听见般,八风不动。
明明同样的出身,名字只差毫厘,却失之千里。而这段命运的鸿沟,自己也动手挖过。傅锦程咬着牙关,尽量不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出来了?你知道?”陆恒端忽然凑近了傅锦程小声问道。
“没有,我也是今天才见到。真是,意外。”傅锦程淡淡扯了个谎。
一桌子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陆云端稳了稳心神,看陆恒端和傅锦程的眼神已经与对待所有来这里吃饭的人一样了。何必呢,为了这些下三滥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见厉南川至始至终带着暖意的神情望着自己,陆云端略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出声。某人只好当作什么内情也不知道,却决定要把这顿饭局吃穿,坐等陆云端下班。
江磊要上前点火,却被陆恒端一个手势阻止,他抬了抬下巴,姿态高傲,“你来。”他对陆云端说道
陆云端却是不动,江磊一时看看他,又看看陆恒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点下去。
“怎么听不懂?叫你旁边的那个家伙点,今个儿我心情好,谁点了这火,我给小费。”陆恒端施舍般地看着陆云端,笑着说道。
傅锦程放下筷子,似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陆恒端,你何必。”
陆恒端完全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你点,还是不点?”又接着对一直侍候在一旁的女服务生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至高无上的服务,我看待会儿要跟你们罗总通个话啊,这服务有待改进。”
服务生除了固定的基本工资,也会有顾客的反馈评价作为绩效,在今晚消费的金额上提成。陆恒端这一晚上的消费绝对客观,几个服务生矜矜业业地忙活了一晚上,可就指望着多赚点。哪想到在这一节骨眼儿出了情况,于是拼命示意陆云端动手。而几个陪客也纷纷斥责起来——“快点,没看到小陆总心情不好吗?”“这哪儿找的啊,赶紧换一个!”
陆云端觉得自己那莫名的拒绝又上来了,上次是对着傅锦程,这次是对着陆恒端。他还真的是想点火,真想把这把火点在陆恒端身上。
傅锦程站起身,拿过江磊手中的□□,“我来。”哪想到陆恒端执拗地按着他的手道,“谁要你了,你来。”他忽然怒气冲冲,居高临下地对着陆云端说道。反应之大,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席面安静了。
陆云端深深地吸了口气,正犹豫之间,却没想到厉南川悠悠然地站起身,接过傅锦程手中的□□,掂量了下,轻飘飘地笑着道,“那就我来吧。”
陆恒端没想到厉南川突然出声,想起自己方才一心一意地想要刁难陆云端,一失神忘了今晚的最大主角。即刻转换了面容,有些僵硬地对厉南川说道,“厉总,让服务员来就好,何必你亲自——”
厉南川“啪嗒”一声点了火,那火焰如霞,顷刻燃烧起来。他说了一句话,让陆恒端生生将下面的话吞进肚子里——“没关系,这个服务员是我好朋友。”他嘴里说着,眼睛却望向陆云端,那火光跳跃在厉南川脸上,衬得他英气明朗,嘴角的笑意都染上了火的热度。
于是,方才嘲笑服务员身份不配和陆恒端做朋友的老家伙更加尴尬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原来还真有人认识这服务生,只是没想到是厉南川认识人,还是好朋友。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结巴地说道,“这厉总,我刚才,那些话——”然而,好不容易搭上有厉南川饭局的人发现,后者根本不理会他。
凤凰在熊熊烈火中展翅,陆云端看着厉南川,只觉得有股暖流,好似从心底流向了那燃烧的凤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