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总有人回想那一天的情形,如果时机错上了那么一两秒,或许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午夜过后,暗会和冻青城幸存下来的民众被执政团前后夹在了正中。
刑台上依旧是漆黑一片,台下集中跪了几排的人,一半是自己戴好了狼眼的面具,一半是被当作可疑份子选出了人群。
劼崖和伯玎正抬起了黎先生的尸首,傲赴转过头来对白千说道:“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白千一听,赶紧从兜里摸出了一捆漆黑的炮仗,两三下引燃送上了天。
刺耳的尖叫然后是响彻天地的炸响。
刀剑相向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中立之墙的上方炸开了一双两色的狼眼。
下边跪着的人立马顺势蹿起了身,两三下将身侧的执政团按倒了一半。
趁着烟火照亮的时刻,傲赴抬脚将敦子的尸体踢下了台。
人群惊讶地张大了嘴,只听傲赴说道:“将领已除!缴械投降的人,可免于一死!”
一句话出去传回空荡的回音,仇恨和鲜血瞬间冲上了脑,刺激着人群慢慢撕开了惊恐的表情。
傲赴在前,白千是其后,带着伯玎和劼崖抬着尸首跨下了台。
台口的执政团早就吓得不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挺直了腰身,毫无畏惧地跨进了包围圈。
一到民众的范围,长时间压抑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喷泻的枪口,旁边瞬间有人呜咽着哭出了声,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呼喊。
不断有人跑过来跟在这只队伍的身后,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与四周相比,队伍里却反而安静得要命。
道路两侧的人纷纷避让开,又自发地冲着天空举起了手,视线一路跟着那面旗帜缓缓地过去。
笔直的手臂像是某种庄重的仪式,所有人默不作声,脚底迈着沉重的步伐,一心想把黎先生从这个地方送出去。
从明茉身旁经过的时候,她本想叫住伯玎,胃里却忽然响起了一阵突突的跳动。
那个木头小人望着劼崖的身影,飞快地冲着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让她一瞬间就慌了神。
小井在边上拉着她急急地说道:“你看好小麻子,跟在最后边,出了这个地方就赶紧回去,我去找我娘……”
说完他就跟了上去,明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麻子一脸的惊魂未定,只能咬了咬牙,缓缓拉起自己的外袍盖住了他的头顶:“没事了,快睡吧……我带你回家。”
像小井这般大的少年纷纷跟着出了列,因为离得远,这一大片的人只是被吓慌了神,直到快临近河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死了一地的人。
小井在其中克制着自己顺着人流一路寻找,尽量不低头往脚下去看,来来回回走了一截,却始终没有发现三姨的身影。
他在人缝中不断地回头,战场上与亲人走失的,又何止他一人。
回神间,脚下被绊了一下,他踉跄了几步扶住地上的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人身上的衣服格外的眼熟,他战战兢兢地把人翻过来,内心像是警钟被敲出了轰鸣。
是王斜子!半边脸被砍开了口,眼睛也没来得及合上,手里还死死地拽住自己的一只鞋,有伤的那只脚露在外边被冻得发黑,衣服缝里一碰便落下无数的冰渣。
小井还是头一次看见死人,这么近的距离,又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
他哆哆嗦嗦地想去抹上王斜子的眼睛,手都抬起来了,却横竖不敢放下去。
对死亡的畏惧像是一棍子砸中了脑门,他整个人楞在原地手足无措,直到飞奔的人群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他立马抱起了自己的头,后脊还是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一瞬间只觉得肋骨附近仿佛断了一小块。
不知道是不敢去看还是急于把这会的自己藏起来,他就这么趴在地上,眼水顺着脸庞流进了衣领,像外边的雪花一样冷得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