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敏捷的狄克一个猛扑想要捉住那只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蚱蜢,蚱蜢没捉着,却在它曾经停留的那块岩石上推了一把。奇怪的是,那块岩石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厚重,而是轻微地晃了几晃。
“哥哥,快来呀,这里有块奇怪的石头!”狄克?帕斯比亚呼唤着他的兄长,他不知道这句再也平常不过的话此刻对他兄长来说却是死亡女神戴米丝的铃铛声。
两个好奇的小家伙协力推动了这块岩石,它移动的时候发出另人牙龈发酸的怪声音。当两个小家伙好不容易将岩石移开了一小段位置,看见它底下深藏的如同地狱入口一般的黑黝黝的大洞时,都累地靠在岩石上喘气了。
洞穴口突然出现了一名黑衣人,单凭他那副浑身都被黑色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杰克和狄克便可以依据平常故事里的经验裁定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他接下来所做的事的确是十恶不赦的:他一把揪住离洞口最近的狄克的领子,回手甩进洞穴内,另一只手上的短剑唰地一声割断了刚想喊叫的杰克的脖子。这个可怜的孩子颈脖里的鲜血还没洒落到草地上,便被那凶手伸足挑进了洞穴,怪异的岩石立即将两个孩子的存在遮掩地严严实实,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狄克先是被那只手掐得喘不过气来,随后又在坚硬的岩石壁上撞了个头破血流,最后沿着陡峭的阶梯骨碌碌地滚到了平地上。正当他头晕眼花、一面大声咳嗽着一面揉着自己的伤处想恢复自己的视力之时,光明在他头顶上消失了。
一个带着熟悉的气味躯体软软地滚到他身边,不必看,他便知道这是从出生起便没有分别过的哥哥。
“杰克!”他摇了摇他兄长的躯体,被既温暖又黏糊糊的液体粘了一手,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东西和他头上流下来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在他奇怪兄长为什么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答他的时候,他被那名黑衣人从石阶上走下来的声音唬住了。
踏,踏,踏。就像所有小说和故事里所说的那些坏蛋那样,那个黑衣人按着固定的频率朝他走来,手中依稀提着一柄叫做剑的凶器。
恐惧一下子占据了孩子的心,他慌忙把兄长的身体抱在怀内,一面喊着杰克的名字一面朝更黑暗的走道里挪动着。人们都说未知的恐惧比有形的恐惧更吓人,可孩子现在只想躲开迎面而来的杀星。
“别过来!别过来!!杰克!!杰克!!!”狄克毕竟是只有**岁的孩子,他抱着一个与自己体重一样的躯体,又怎么可能拉开与那个黑衣人之间的距离呢?
“对不起孩子,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只有请你也去死了。”黑衣人哑哑地说,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年轻。
“不!”狄克惶恐了,他从那个“也”字上听出了些什么,理智却一直不肯清楚地正视它。他发疯似的一面摇着兄长的身子一面带着哭腔大喊道:
“杰克!杰克!!快起来,我们快逃,这个人要杀了我们!!”
尽管蒙着面,孩子还是从声音里知道那黑衣人露出狞笑。是不是每个人在屠宰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时,都有着这份主宰者似的神情呢?
他挥起了短剑,孩子惊恐地睁大了他那浅绿色的眼睛。
就在剑刃激起的劲风拂上狄克的脸颊的时候,一个温暖的身躯抱起了孩子,连同他怀中哥哥的躯体一起。
狄克在庆幸自己从死亡女神的召唤里脱出之前便贪婪地闻着这个强健的臂膀给他带来的那种安逸的味道——那是他与哥哥自幼起便渴望的、疼爱他们的母亲又不能给他们的父亲般的依靠。
“**信徒!你在做什么?!”那个救了他的人问,声音听上去也很年轻。
被唤作是**信徒的那个黑衣人坦然地回答道:“杀人灭口啊,这两个下贱的坏东西发现了这里的入口,唯一让他们闭上嘴巴的方法就是叫他们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个抱着狄克的人愤怒地喊道,孩子在他那种充满可敬的怒意的声音里不禁流下了泪水。
“杀个把贱民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何况,他们还是叛国者!”**信徒掂了掂手里的短剑,冲他厉声喝道,“你给我闪开!”
“不!”那人道,“他是无辜的!”
“你不要搞错了!我已经杀了一个,活着的那个会恨我们,必须斩草除根才行。”
“不!”抱着狄克的那人把臂膀紧了紧,高声说道,“的确,在这个纷乱的时代,年轻识浅的我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怎样做才是错的。但是,我决不认为您这样坦荡地剥夺一位无辜孩子的生命的做法是对的!”
黑衣人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他的声音里明目张胆地流露着傲慢与嘲弄:“呵!魔族崽子还装起仁义来啦!感谢柯露娜的仁慈!瞧呀,这里有一位高尚的魔族!喔!他热爱生命,赞美生命的美好!您瞧!在他面前的我是多么地污秽不堪呀!”
“的确如您所言!”抱着狄克的那个年轻人道,“我也和您一样憎恨《圣典》和传说里所说的那些污秽的魔族。但这些天里,我想清楚了,那些污秽的家伙决不是我!”
**信徒被他掷地有声的话震得愣在当地,走廊的另一端闻声走来了好几个人。狄克抱着逐渐冷去的兄长的躯体用含混的泪眼看着他们,孩子那时被悲伤击垮的心已经无法告诉他那些人的长相与服饰,他只记得他们错愕的脸庞。
那人抱着狄克在黑暗的长廊走着,他注意到了狄克怀里逐渐冷去的兄长的尸首,他把脸颊贴到孩子沾血的亚麻色头发上,轻声道:
“抱歉……我来迟了,来不及救这一位……”
温柔的话语立即使孩子号啕大哭起来。在死亡威胁他幼小的生命时他没有哭,现在他被温暖而又安全的臂膀抱着,却哭了。
那人没有再说话,转进了一间房间,房子里本来就点着一盏小油灯,他走进房间后又点亮了另一盏,房间里便亮了起来。
借着光,狄克抬头看清楚了他的庇护者的脸庞:绯红色的头发,垂下的部分像天上的云朵一般略微卷曲,那张如同精灵般修长柔和又略带稚气的脸上闪着一对水蓝色的大眼睛。
与此同时,他的庇护者也看清楚了孩子的脸庞:他亲眼看见孩子那张一团孩气的脸上那种带着泪水的感激与哀伤在瞬间变成了震惊与愤怒。
“放开我!杀人凶手!”狄克使劲地挣了一下,伸手在那人脸上抓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那对强有力的臂膀突然僵硬了,孩子一挣便从他怀里脱了出来,随着怀里兄长的尸体一起遵守重力法则乒乓一声坠在地上。他先是心疼地抱起了兄长的脑袋,随后便看见了兄长咽喉上的伤口,还汩汩地流着血。
“你这个混帐乌龟王八蛋!没卵子的混球!杀人的狗强盗、****的混蛋!!天使唾弃的杂种!!”孩子连珠炮价地骂了起来,**的小孩什么骂人的话不会?
被他破口大骂的那人没有像以往那些承受这些脏话的人那样暴跳如雷,而是听凭悔恨爬上了他的脸庞。
“你……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那人的声音沙哑了,他被一个小孩骂得抬不起头来,半躬的身子就像行礼道歉弯到一半时那样。
他的谦恭的神态并没有熄灭孩子心中的怒火,狄克连气都不换毫无重复地连珠价骂了差不多一刻钟。最后骂出来的话都是匪夷所思、与某些人类爱干却又羞于开口的事件相关联的,其中的奥妙骂的人因为年龄太小而不甚懂,被骂的人由于平日下意识地逃避这些内容而不懂。
“那是我的错,别……别骂我爸爸妈妈……”那人流下泪来了,世间骂人的人和被骂的人同时哭泣的场景好象是比较少的,现在就在这个地下的密室里上演着。
“好啊,你也有爸爸妈妈!狗强盗!你杀我妈妈的时候的狠劲到哪里去啦?”狄克回忆起了那天此人的懦弱相,骂得愈发凶狠了,后面的不少语句,被骂的可怜人想破了脑袋才想清楚那话是怎样才绕着弯子弯到他身上来的。
两个人一个闷骂,一个闷挨,吵闹的声音把附近的人全引来了。
“奥德鲁……又怎么了?这是?”一名长着橘红色头发的年轻人问这位被小孩骂得不住擦眼泪的年轻人。
“……我的罪证……”他呜咽着说道。
他身边的年轻人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他用右手在胸口划了个圆圈,震惊地叫道:“赞美柯露娜!你不是吧?!!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孩子……都那么大啦!”
“埃欧曼!不是的!”奥德鲁挂着眼泪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那副样子说不出来的滑稽,埃欧曼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地上那个孩子骂得更凶了。
“他是那天晚上被我行动里杀死母亲的孩子。”奥德鲁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说完,埃欧曼听完后原本苦苦绷紧的脸上肌肉立即便松懈了下来。
“啊,原来是这样。”他的声音沉静了下来,“那可……”
埃欧曼没把话说完,他蹲下身,看着那名紧紧搂着兄弟尸首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狄克的骂声停止了,他看了看面前这个陌生人,又朝呆立不动的奥德鲁望去一眼,随即又高声嚷嚷了起来:
“我不告诉你!你是杀人犯的同伙!!你也是个大坏蛋!!”
埃欧曼耸了耸肩,朝伊奥德鲁吧去了一眼。
“你救了个**烦。”埃欧曼说,“这下我们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