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这声岳丈叫得老夫实在汗颜。”凌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富察氏在旁边跟着道:“其实你已经休了伊兰,完全没必要再这样称呼我们,也没必要经常来这里。”
两人皆是没有提伊兰此刻就在牢房中的事,许是不愿两人见面尴尬,又或者不知该如何提及。至于李耀光这边,原本牢房光线就不好,伊兰又缩在角落中不出声,不是刻意留心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岳父岳母千万不要这么说,当日休弃伊兰,是我对不起她,之后一直寻不到机会与她说清楚,如今也不知她在哪里,过得是否安好。”
“伊兰目无尊长,殴打婆婆,难道你一点都不怪她吗?”荣禄突然这般问着,缩在角落中的伊兰紧张地盯着李耀光,她明白,大哥这是在帮自己问。
李耀光沉默了一会儿道:“要说一些也不怪,那无疑是骗人的,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长大,又供我读书科举。我与伊兰本该侍奉左右,孝敬母亲才是。不过这件事归根纠底,还是错在我身。若我当时坚定一点,拒绝母亲为我纳妾的提议,那么伊兰就不会与母亲起冲突,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伊兰不许你纳妾,本身就是犯了妒行,休弃是理所当然之事,你无需再替她说话。”荣祥走过来a了一句,在说话时,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神色极其紧张的伊兰。
李耀光似有些奇怪地看了荣祥一眼,道:“话虽如此,但也有许多人一生只娶一人,譬如岳父与大哥,皆不曾纳过妾。我始终觉得,既是娶了妻子,便该一生一世待她好,永不相离;所以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我对不起伊兰,不曾好好待她,令她伤心之余,更承受着被夫家羞弃的耻辱。她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怎能受得了这等打击……”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神色怔忡失落,这些日子他找遍了京城也没有发现伊兰的踪迹,心中实在挂念得紧。
伊兰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哭声逸出唇畔,然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这些话李耀光从没与她说过,但十年间,他却一直是这样做的,其实,他心里有自己就好,何必一定要计较纳不纳妾,她真不知自己当时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做出那等愚不可及的事,现在悔之晚矣。
“其实,我一直想寻机会告诉伊兰,她离开后,我并没有纳秋菊为妾。事后我劝了母亲很久,终于令她勉强答应暂缓纳妾一事。母亲当日只是急着想抱孙子,对伊兰并没有什么恶意,至于后面发生的事则有些始料未及。当日我见母亲情绪激动,以死相b,怕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才被迫写下那封休书安抚母亲。其实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休弃伊兰,她是我的妻,一生一世的妻,我绝不会抛下她去娶别的女人,可惜伊兰不肯听我解释,只当我是那个喜新厌旧的负心人。”
听着他这些话,凌柱既羞愧又沉重,“能嫁给你是伊兰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怪我们两个老的没有将她教好。”
“岳父莫要这么说,是小婿无能,这些年一直苦了伊兰。小婿如今别无所求,只盼岳父一家可以早日洗脱冤情,脱离牢狱之苦。”他顿一顿又道:“之后,小婿会尽此余生,将伊兰寻回来,求她原谅。并且我会告诉她,即便这一生不能有自己的亲儿,我李耀光也绝不会有负于她。”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令众人皆深深为之动容,没有想到在这个香火为重的朝代,他可以说出这般言语来。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恋纠葛,没有抵死缠绵的山盟海誓,却有夫妻之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情义。
听到这里,伊兰终于忍不住哭泣出声,哪怕双手捂得再紧,也有一丝一缕的哭声从那指缝中逃逸出来,出现在这牢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