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究其本质,实乃世间最为凶狠残暴的物种。
人类文明及科技的每次突破性跃升,往往是在战争需求的驱使下达成的,在四海升平的年月,想要继续推动社会进步,就须不断寻找新的需求点,或挑起对外战争,或是扩大内部需求,尤是前所未有的新需求。
即便拓展新内需往往须得庞大的先期投入,看似不甚划算,实则却能带动周边产业的大幅提升。
此乃供需关系决定的市场经济,却也是朝廷在调控社会宏观经济时所肩负的最为重要的职责。
皇帝刘彻在教导太子刘沐经济理论时,曾如是教导道。
刘沐自幼接受着自家父皇灌输的诸多跨时代理论,对各类新词乃至新理念的接受力极强,抑或说他本就没甚么“固有思维束缚”,只是张好作画的白纸,父皇教甚么,他往往皆视为真理。
莽人有莽人的好处,尤是有自知之明的莽人,刘沐晓得自身智计韬略是万万及不上父皇的,想要好好传承大汉社稷,将来成为如皇祖父和父皇般万人称颂的贤君圣主,还是老老实实遵循既定治国方略,将这份全天下最庞大的家业继续往下传。
倒非刘沐妄自菲薄,毫无雄心壮志,也绝非仅想做守成之君,而是他深悉自身秉性难移,日后想要成为有所建树的有为之君,绝非是对内搞甚么变法革新,撼动祖辈父辈为大汉奠定的坚实根基,而是对外开疆拓土,用汉军的利矛坚盾和坚船利炮征服化外蛮夷,将那寰宇四海图中描绘的广袤疆域尽数划归汉疆。
父皇时常警醒他的,正是要学会扬长避短,要学会善用人才,让专业之人处理专业之事,尤其是他自身不擅长之事。
家国,国家,为君主政者,治国如治大家。
家中余赀甚巨时,可施惠万民,却不宜滥赐恩典,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帝皇不可让臣民养成“坐享其成”的惰性,莫让臣民养成对朝廷“伸手要钱”的习惯,多多关照鳏、寡、孤、独等社会弱势群体即可。
持家要懂得开源节流,节流者,即尚俭,勿要穷兵黩武,切忌好大喜功,不宜劳民伤财,开源者,即在节流的前提下,善用家中余赀,拓展家业,以钱生钱,莫要让金银总在暗无天日的府库里存着,终归是会贬值的。
“若你主政,不知如何为国开源,那就造桥铺路搞基建,至少在百八十年内,这法子是亏不了的,即便某些基建工程难以速见成效,终归会遗泽后世,福被后人,你也将作为一代圣君永册青史!”
皇帝刘彻如是教导自家傻儿子,既不指望更不希望他继承社稷后,太过锐意进取,搞甚么变法革新。
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刘沐深以为然,实实在在的听进心里去了,虽说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他这储君想要登基即位尚远得很,然此番奉旨行事,却也是变相给他部分“治政”之权。
虽说无法从国库调拨巨赀,然塬南邑府的数万金公帑足以供他折腾的了,加上少府卿,大农府工部少卿乃至各府署诸官皆听凭他的调派,得了圣谕和太尉府军令的京卫和虎贲骑营也会协从行事,此等权柄着实不小。
饶是三公九卿,也鲜少会跨府署涉足到别家的一亩三分地,更遑论寻求军队的配合了。
不过筑路而已,为何要寻求军伍配合?
京卫作为驻守帝都的禁卫,可不是只负责看守城门,要晓得京卫将士都是从擅骑擅射的汉军精锐中精挑细选的,肩负着长安周边的日常巡查,巡视的范围极大,免得帝都遭到敌军奇袭或是冒出大股盗匪。
尤是在朝廷颁布危险品禁令后,京畿之地对火药,强碱强酸等物的运送管制极严,除却中尉府卒和各郡县府兵会盘查,京卫在长安周边更会严格管控,对大宗货物进行临时抽查。
驻守帝都东面门户的虎贲骑营虽不会巡查商旅行人,然其驻巡范围也不仅止灞西高原,长安城以东,灞水以西,任何风吹草动皆在其监控之中。
非但虎贲骑营如此,囤驻京畿的五大精锐骑营皆如是,大营所在地的官府须得与当地驻军处好关系,逢得节庆多会送去些酒肉蔬果劳军,否则有些事就不好商量了。
塬南邑的东郊要大兴土木,不知会京卫府和虎贲骑营,是不行的,就算主事者为太子殿下,也是不行的。
除却皇帝陛下,任何人都休要妄想私自支使京卫和虎贲卫,太上皇出面都不顶用,更遑论太子了。
太尉郅都批复了下属呈来的公文,又转呈正在南山河谷避暑的皇帝陛下,得了皇帝谕示,虎贲骑营就没多涉问此事,京尉府却是遣大批京卫圈禁了塬南邑东郊的一条狭长地域,正是要铺设驰道的路线所在。
京尉李当户更是即刻返京,亲临领兵坐镇。
原因无他,宫邸学舍要搞那暑期实践,包括太子殿下在内的诸多天家贵胄皆在筑路工地四处“乱跑”,但凡有贼人起心动念,要对这些半大少年不利,就会闹出天大的乱子。
依着宫邸学舍的规矩,就学的天家贵胄是不能带侍卫入宫的,暑期实践时亦不得带侍卫随行,毕竟太子殿下也在,除却内卫,再不得有旁的执兵侍卫。
李当户闻知此等情形,自是要亲领京卫圈禁筑路工地,虽说太子有内卫和羽林卫层层随扈,不会出甚么事,然但凡有一位王侯子嗣出了岔子,他这京尉可就有不小麻烦了。
太子刘沐虽觉李当户有些小题大作,却也能理解他的谨慎行事,故只是吩咐他尽量缩小圈禁范围,不要太过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