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远山,碧湖,薄草,八月的漠南草原美得如同画卷般。
一望无垠的草原已微微泛黄,处处可见羊群,便似朵朵白花,点缀在那青绿地毡上。
牧童手持牧笛,吹奏着悠扬欢快的牧曲,若他此时不是倒骑毛驴,而是跨马扬鞭,兴许会更应景些。
塞北本是不产毛驴的,然近年乌桓各部皆从关中和燕北等地购入了大量毛驴,放到漠南草原畜养,甚至还购入不少极难下崽的骡子。
没法子,大汉严禁乌桓人在漠南牧马,但有违逆者,杀无赦!
牧羊要用毛驴代步,逐水草迁徙更要靠肢蹄强健的骡子驮重物,饶是骡子难下崽,大多乌桓牧民也不吝于向汉商购入的。
依汉廷律令,携带及贩运牲畜出境皆须得缴纳重税,然有鉴于乌桓各部的运畜匮乏,不利为大汉牧羊,故开特例,减却贩运毛驴和骡子出塞北的关税。
汉廷“准允”乌桓各部到漠南牧羊已四年有余,大汉各处塞北边市愈发兴盛,交易量最为庞大的生意,无疑就是买卖牲畜。
乌桓购入的毛驴和骡子虽是不少,然每岁出售给汉商的棉羊毛和肉羊的数量却更为庞大,马匹数量则逐年减少,盖因汉廷非但严禁乌桓牧马漠南,更从乌桓各部手中半强制性的购买大批良马,尤是那些上好的禾中马。
数年下来,乌桓各部豢养的马匹数量急剧下降,别说寻常乌桓族人无马乘骑,便是乌桓骑射的战马都出现了大量短缺。
乌桓贵族们不傻,晓得此乃汉廷变相削弱乌桓战力的阳谋,却也不敢有半分违逆,便连阳奉阴违都是不敢的。
大汉着实太过强盛,汉军之剽悍好战更使得乌桓人兴不起半分悖逆之心。
过往十余载,乌桓臣附于大汉,借着汉廷提供的粮草兵械组建起十万乌桓骑射,更听从大汉皇帝征调,屡屡出兵征伐外族。
败匈奴,灭扶余,扰朝鲜,剿鲜卑,征身毒,慑安息!
乌桓将士是为汉廷立下过战功的,大汉皇帝也从未吝啬赏赐,非但让乌桓将士留存大部分战时缴获,更让大农府在北方边塞大幅调降关税,远比其余边塞乃至海关收取的关税要低得多。
大汉现下关税最高的数处边塞,皆位于西北边陲的敦煌郡,此类毗邻西域的汉塞,其出境关税高达北方边塞的两倍有余。
有此比较,才懂得惜福。
乌桓人皆觉汉人是言而有信的,大汉皇帝是圣明仁德的,唯独汉商有些奸猾狡诈,惯会漫天要价,专作些高买低卖的勾当。
饶是如此,乌桓人却不反商,若无汉商,他们养出的羊,薅下的羊毛如何售卖出去,又如何用赚取的赀财购置各类汉货?
十年前,大汉皇帝御驾亲征,在漠南草原击溃匈奴单于部。
军臣单于弃全族老幼不顾,率残部西逃,远遁万里;左贤王亦撤回漠北狼居胥山,归拢余下的匈奴族人,自号屠耆,却也再不敢南下半步。
乌桓人彻底摆脱了匈奴近百年的残酷压榨,不再困守乌桓山脉,靠着数场大战的战时缴获,在大汉边市购买到充足的粮油,使得族人再不受饥寒交迫之苦。
常言道,饱暖思**,吃饱穿暖的乌桓人自也会卖力的繁衍后代。
十年来,乌桓人口从六十万暴增至近百万,便连大汉皇帝闻得此等人口增长速度,都讶异于乌桓人真特么能生。
仔细想想,倒也实属正常。
华夏向来有“十年生聚,十年养育”的观念,不仅注重生育子嗣,亦重视后代教养,乌桓这类半开化的游牧民族却是向来不在意的,想生就生,能多生就多生,就跟下耗子似的,一窝一窝的崽子。
人多力量大,这话虽有些道理,然若在短短十年间,人口近愈倍增,那就意味着多出大量没有劳动能力,却又嗷嗷待哺的孩童。
若非能在漠南草原为汉人牧羊,光靠过往战时缴获的财货,乌桓各部早已坐吃山空,无法从大汉边市买到足量粮油,指不定要闹出大饥荒。
虽说乌桓山脉物产丰饶,然想让多年来已过惯好日子的族人重新进山,狩捕猎物,采集野果,冬天更要挨饿受冻,乌桓各部首领光是想想都觉头皮发麻。
愤怒的族人们是会造反的,是会要了他们的命!
正因如此,乌桓贵族们虽能瞧出汉廷逐步削弱乌桓战力的阳谋,却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若惹得大汉皇帝震怒,不消出兵攻入乌桓山脉,只须关了边山,且再度圈禁乃至血洗漠南草原,乌桓势必爆发内乱,主动向汉廷投诚的族人绝对不少。
饶是如此,大汉君臣对乌桓各部仍是不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