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重重颌首,旋即附在她耳边,压低声线道:“你也去拜谒过族姑南宫公主了,她那驸马公孙贺,出身长安公孙氏,本也是投汉的匈奴大族,现今又有谁再敢非议其出身,质疑公孙氏对大汉的忠诚?
陛下既是准允宗室与巴勒弗家族联姻,且前些日子,大行令又亲自接见了你那两位族兄,依为夫看来,多半是给了他们许诺的。
为夫知晓,岳丈大人也在巴勒弗家族掌权,待得到了安息,你务必好生劝说他,全力支持家主和你这两位族兄行事,切勿有所掣肘,免得到时误了大事,怕是会有大祸的。”
刘兴乃是江乘候嫡次子,虽素来没打算与长兄争夺嗣子之位,然对王侯权贵府中的明争暗斗却是知之甚深。
巴勒弗家族,乃是安息势力最为庞大的家族,与王族不相上下。
此等世家大族,家族内部会没有争斗?
怎么可能!
单看此番联姻,巴勒弗家族嫡系就选出五个贵女,皆代表不同的家族势力,巴勒弗家主却没送自家女儿或孙女来,无疑是经过权衡和妥协的。
家主一脉又如何?
光想吃独食,是没法团结偌大家族的,所谓的家族嫡系,靠的也绝不是或不仅仅是血缘,更多的是实力。
安息王族之所以不敢对巴勒弗家族下手,不也正因巴勒弗家族枝繁叶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么?
八个小王国和诸多半自治的城邦,掌权者或多或少都跟巴勒弗家族有着姻亲,真真是牵一发动全身。
光靠巴勒弗家主,一辈子能生出几个女儿,与这么些大贵族联姻啊?
“嗯,妾身醒得的,回去必是会好好劝说阿父和诸位兄长。”
娜索娅本就是聪慧之人,加之见识过大汉的强盛,晓得安息是远远不及的,巴勒弗家族唯有依附汉廷,为大汉天子尽心效力,才有出路。
饶是安息灭国又如何,巴勒弗家族如那长安公孙氏般,举族归化入汉就是了。
当然,想要为汉廷接纳,自然是要有功于大汉,至少不能坏事啊。
叔父虽为家主,然汉廷若真向他许诺了甚么,他也未必会对各房掌权者和盘托出,一则是为防泄密,二则也不排除私心作祟。
这就是人性,也是世家大族内部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娜索娅也是了然于心的,若真是个胸大无脑的,她能被选来联姻?
女人,往往是较为感性的,愈发心思敏锐的女子,往往愈是如此。
刘兴能如此坦诚的说出这番话,已让娜索娅颇为感动了,无疑是将出身外族的她真视为“内人”的。
实则也属正常,两人已然是“一损既损,一荣既荣”,和离是不可能和离,无论遇着甚么事,都得同舟共济了。
若是翻了船,谁都无法独活。
世家联姻,就是如此,联姻之人,自也有此觉悟。
娜索娅若遭了父兄牵连,非但刘兴跑不了,江乘候怕是都要倒霉,风险和收益是并存的。
此番离京前,江乘候私下特意好生敲打了自家儿子,让他到得安息,务必想办法将岳家“摆平”,莫要横生枝节,招来祸事。
“如是就好,你也无须太过忧心,现下你的身份可不再是巴勒弗贵女,而是刘氏宗妇,说出的话,想来在你父兄面前,终归会比过往多些分量的。”
刘兴勾唇浅笑,语带双管道。
娜索娅自是会意,不由轻点臻首,心中多少有了底气。
刘兴这话虽是提醒她注意现今的身份,亦是有所本的,盖因现今安息境内有两处大汉使馆。
汉廷在境外设的使馆不多,除却中亚的大夏和巴克特里亚王国,就唯有安息和巽加特意也设有使馆,在这两个属国和两大外邦,大汉皆派驻了特使,是绝不会入住外使馆舍的。
汉廷执意在各处使馆派驻将官和侍卫,保护汉使安全,安息和巽加自是不乐意,为免争执不下,汉廷稍稍退让,在两国王都的使馆都只派驻了百余精兵。
然在安息境内,除却王都泰西封,汉廷又在巴勒弗家族祖地阿帕麦亚城设了使馆,且由精锐骑营遣千骑部曲轮驻,甚至据传是配备了不少掌心雷,战力很是强横。
米特里达梯王对此恨得牙痒痒,巴勒弗家族内部也有不满的声音,然巴勒弗家主及各房掌权者执意如此,谁也没奈何。
刘兴身为大汉宗亲,娜索娅乃是刘氏宗妇,此番归家省亲,使馆自是有义务保障他们的安全,加之大批随扈汉骑,排场够大,气场够足,说话自然也就多了分量。
倒不是说要用“婆家”的威势去压“娘家”,只是在安息,女子的地位终究不高,不展现点甚么,终归是难以让人信服的,哪怕是血脉相连的自家父兄。
这就是现实,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