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三潭镇北边一座荒废的院子里冒出来一群人,为首者正是孙姓车夫白日所见到的大胡子,不过此人是经过装扮的,如今粘上去的胡子已叫他拔了下来。屋子内只点着一盏大油灯,亮堂可辨人脸。其中一人似乎耐性不足,他拍死几只蚊子后埋怨道:“大哥,怎么侯三那小子还不回来,小小一个三潭镇打听几个人就这么难吗?早知道让老子出马。”
这一群人虽准备停当,脸上却是未蒙上黑巾。在这个世界,无论黑夜或是白日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共同的喜好大概都选择黑衣黑裤还有黑面巾,也算是一种标志了。人群里一个秃子随后批评道:“刀疤,大哥都说了多少次了,干大事的人不能没有耐心,要学会忍。现在天黑不久,那些人可能还在吃饭冲凉,何况镇子里的人也未睡觉,你说这时候咱们能冲进去吗?冲动!”
刀疤梗着脖子,声音不免大了些,带着火气回道:“秃子,老子就是冲动了,如何。你咬我啊,依我看,大哥,咱们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打他个措手不及,咱们拳头硬怕得了谁?”
那个秃子也不服气,虽然知道对于刀疤这样的粗人是不能指望用道理说服他的,秃子恨铁不成钢,道:“你,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大哥,今晚的行动还是需谨慎点,周密些为好。”他自觉地将声音放低,最后向着大胡子提出了建议。
大胡子已不是大胡子,大胡子也还是大胡子,他将胡子沾上,不复今日白天之状,而改变成山羊胡,山羊胡照照镜子,脸上自带着笑意,他很满意现在的这幅模样。山羊胡从满足中出来,淡淡地道:“好了,你们两人不必争论,今晚依照原来的计划行动,先填饱肚子。还有一点,此处虽是荒芜,白日里也少人经过,为谨慎起见,大家讲话时声音放低点,知道了吗?”
“明白了。”众人应道。刀疤脸虽不情愿,也明白不能太由己,两人的争论在头目下了定调以后,是必须偃旗息鼓的。他们一群人在山羊胡的带领之下,这些年混得不错,内部有些小摩擦,却无关痛痒。就如现在秃子也明白,争论是争论,关键时候所谓兄弟之情是最真的,最有力量,因此他们皆掏出干粮啃吃着,等待着侯三,也等待着行动的开始。
侯三终于在黄昏时见到了云帆他们的马车,他能断定目标真切的原因之一便是手里有李石等人的图影,对于他来说辨认一个人的样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他也自以为记忆力不错。当云帆从车窗探头出来旋即再缩了回去,侯三已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了,他钻进街道的行人队伍里,装作要买些地摊货的样子,同时尾随着马车,不近不远到了三潭客栈,亲眼见到警觉的李石们进了客栈后面一座院子,天黑以后再三地确认过云帆他们的落脚地,才随意地在街上某个包子摊抓了两只馒头,高兴地对付肚子问题,这时候的他已将兴奋之意藏了起来,平复着心情,计算着时间。
侯三绕着镇子走了一圈,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出了镇子往北而去。镇子外的夜是安静,乃至是寂静的。侯三不敢掌灯,只能抹黑而行,这是月底,自是没有月光照路,听着自己的心跳,侯三走得几步,再停一停,如此“磨蹭”到了荒废院子外面,他探头见到了里面漏出来的一点灯光,穿过飞舞着几只萤火虫的院落,来到一扇木门前,咳嗽一下,抬手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自有派出屋子来做暗哨的,却只负责暗地里传达信号而不负责开门,开门人对照切口确认无疑以后,才拉出一条门缝,放侯三进去。
“大哥,诸位兄弟。”侯三进得门来,先朝山羊胡拱拱手,脸上的神经才松放下来,到了自己的地头,这是很自然的事,有安全感而已。
山羊胡点点头,道:“侯三辛苦了,镇子里情况如何,给大家说说。”
刀疤脸感觉自己等了许久,这侯三才回来,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侯三瘦弱的肩膀,欲将他按在凳子上,侯三回道:“是的。诶呀,刀疤你先别这样,我站着说话方便些。”
“靠,老子等得都不耐烦了。”刀疤脸催促道,“快些讲讲,他们是不是都进了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