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百鸟腾飞,糜鹿惊逃,丛林间传来一阵疾雨般的马蹄声,四匹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一红一白二黑,红的如一团流火,白的似一道闪电,黑色的则在后面沉默的跟着,在寂静空旷的山野显得特别醒目。
朱高炽、李兰儿并辔纵骑,李兰儿一身墨绿色短装狭袖轻便衫裤,跨下一匹枣红马;而朱高炽则通体缟素,骑着一匹白龙驹。二马井头,撒开四蹄,谁也不让谁。
“世子,看见前面空中的飞鹰了吗?”李兰儿大声喊着,“让奴家看看世子的箭法。”
“算了,让给他们吧!”朱高炽侧脸应道:“老了,拉不开弓了。”
后面的两名随从听见,连忙驻马。他们同时从箭囊中抽出雉翎箭,拉开硬弓。飞马跃过了横在前面的小溪。
“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发箭”李兰儿从飞奔的马上狐假虎威的喊道。
马一直往前飞跃,空中的鹰示威似地紧逼着他们,在他们的头顶窜上劈下,骄傲地盘旋。
“一——二——三!”
弦响箭飞,速如流电。一声凄厉的哀鸣,飞鹰跃落到奔驰的马后。
他们同时控辔回马,马儿同时矫健地振鬣扬蹄,兴奋长嘶。
“好箭法!”
一声雷鸣般的喊叫,刮来了一阵黑色的旋风,炭黑色的马上端坐着一位通身紫服的粗壮男子,棕黑色的脸膛上浓眉厚唇,双目如电,浓密的胡须在夕阳的光辉下油亮油亮,他催马捡起被射死的鹰,在手中摇晃着。
“刘将军!”朱高炽看见这两个人不露声色,但是两个随从却是同时喊道,朱高炽小声地问李兰儿:“瞧他那威风,可像是张飞,黑煞神?”
他们都笑了。
这个刘将军纵马来到他们跟前,貌似憨笑地摸摸后脑勺:“拜见世子和娘娘?”
“来,刘将军,你也试试箭吧。”朱高炽取下自己的弓,同时抽出两支箭。刘将军接过,在马上左顾右盼,突然,他一撒缰绳,黑炭马跃起,狂奔。大家都一眼瞥见前边的青草地上有两只奔跑的灰兔,向丛林中逃窜,眨眼工夫,跑在前边的兔子歪倒在地,紧接着,另一只进入丛林边的灰兔在小坡上也倒下了。
“好!”朱高炽夫妇同声喝彩。刘将军笑盈盈地朝他们走来,习惯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在世子面前献丑了,俺还差得远呢。”刘将军说。
他们跳下马,放几匹马在肥嫩的草地上美美地嚼食起来,悠然地摇动着尾鬃。而两个随从则是很识趣的在周围兜着圈子,看上去像是警戒的模样。
这个刘将军正是镇江水军指挥使刘遂,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约好来接朱高炽的,两个人很熟悉的样子,则因为刘遂乃是合肥人,距离凤阳并不远,而他的升迁和朱高炽的关系网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而李兰儿也走到不远的一棵橡树下,翠绿色的衫裤在晚风中拂动,衬着她那粉红色的脸,夕阳下,像青枝绿叶上盛开的一朵牡丹,那么端丽,那么迷人。
朱高炽与刘遂对望了一眼,开始谈起了正事。
“俺看这里有文章,”刘遂说:“这太子爷也真的能沉住气,现在依然雷打不动的,要是让不知道内情的人看见,还以为不关他的事情呢,还有齐泰父子,现在都不出院,任由外面在哪里唱戏,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都在等什么呢?”
朱高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哼!”魏成贤愤愤地接着往下说,“还有,现在镇江的防务,基本上那个知府都不管,全部都放在我这个水军指挥使的身上,他们只是象征性防止一下那些士子,真的搞不懂,难道是他们故意的……”
“别胡说,”朱高炽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你跟着我几年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有些话不能乱说的,你这次来接我,有没有人注意?”
“没有!”刘遂说道:“我在镇江没有天敌,只要太子爷不过问,谁还能管的了我?世子大可放心,我这次是便服出来,没有人注意的,在我府上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我过来的。”
“小心使得万年船,”朱高炽摇头,说道:“你是我的人,估计很多人都知道,这次我失踪自己来镇江,估计会有很多人注意你,还是小心点好。咱们现在就进城吧,再晚就天黑了,什么事情到了镇江再说。”
刘遂欲说忽止,只好随着朱高炽等几人上马,猛提马缰,双脚一磕,黑炭马纵蹄带路而去。
朱高炽心里一笑而过,同时撒开缰绳,拍马追上去。夕阳像一只红彤彤的大铜锣,枣红马、白龙驹的投影长长的映在皋兰山麓的草地上。
镇江繁华大街旁,有一条名曰七彩香坊的小街。有这么一片颇代表江南格局的粉墙瓦屋,烟柳掩映的精舍,确是奇特有趣。
入夜之后,香坊两边垂下几十盏造型各异的灯笼,灯笼上映出“探春坊”、“胭脂楼”、“梨花院”等粗黑大字。春风拂拂,阵阵脂粉香味扑面而来,游人三三两两走进七彩香坊,但见墙边门下,浓妆艳抹的姐儿媚眼流波,嗲声嗲气,一片莺啼呖呖,娇声婉转。
沿着城墙向南,小河的石桥在星光下现出朦胧暗影。史玉波甩开双脚,走过桥去。
“大哥,啥事这么急,把俺叫来?”史玉波一走进刘安家的大厅便咋呼起来。
“当然有急事,”刘安说,“晚饭之后,指挥使大人派心腹传来回谕,要我今夜亥时之后,子时之前去水军衙门后堂签押房,有机密要事谕示。”
“啥事这么玄乎?”史玉波不以为然地,“就算是布置任务,也不应该在衙门里面吧?”
刘安摇头:“我看不像。若是有什么任务,大人直接安排我就好了,用的着你去吗,何必传你随我一起去呢?”
“莫非是大人改变了主意,”史玉波惊忧地说,“因为皇上毕竟是正统,我们跟着刘大人这样暗地的和朝廷作对,始终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我看刘大人最近心思不宁,说不定为了保住自己,出卖世子也不一定,那么我们几个就危险了。”
刘安笑道:“看你说到哪去了!傍晚遛马时我曾听说,刘大人去接世子了,大人对世子忠心耿耿,断不会有此恶举,兄弟你大多虑了。我想,刘大人夤夜密谕,必有用意。”
“啊,对了,俺想起两件事,好生奇怪,”史玉波端起茶杯猛饮几口,“俺到梨花院,听老鸨说,听说从京师里来了几个奇怪的人,一直住在他们那里不走,也不是去找乐子的,他们说,其中的一个人,叫做叶青。”
“叶青?”刘安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个五短身材,嘴角长一颗黑痞子,黑痞子上长着两根硬毛的恶奴的骄横形象,那个年年都要打着内厂旗号,其实是内厂管事叶小天的管家的人。
“他来镇江做什么?难道是来公干?不会的。他又不是朝廷的人,一个家奴而已?嗯,莫非是来为叶小天派他来做事的?……”刘安拂开思绪,拍拍史玉波的肩膀,“阿波兄弟,那个叶青是个仗势横行的无赖小人,咱不要去惹他,免得生出麻烦。”
“可是那混蛋每次来都要到梨花院缠着翠儿,俺……俺***祖宗。”
“翠儿是院中人,老鸨认钱不认人,阿波听我的,这几天别到梨花院去了。”
“妈的×”史玉波擂动桌子,茶杯震倒了,连忙用手扶住,“还有安哥,俺在探花坊门前看见那那小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