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医看林勋神色阴沉,双眉紧蹙,以为他要思考一下,毕竟对于显贵人家来说嫡子比嫡母重要多了。而且林勋二十多岁了,膝下无半个子女,这个孩子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刚想退出去,却听到林勋说:“您开的药不会伤她的身子吧?”
郭太医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大概是活血化瘀一类的汤汁。因为日子还很短,胎儿还没成型,所以对身体的影响不会很大,只会排一些类似血块之类的出来,就是小腹会有疼痛感。血排完大概半月之后,臣会再来检查,若腹中的东西排净了,再好好调养半年,便可痊愈。怀上这个孩子,倒是因祸得福,可以将宫寒之症一并治好。您也别太伤心了,夫人年轻,以后定会子孙延绵。”
“您开药吧。还是别让旁人知道。开好了之后,交给门外的透墨。”林勋闭了闭眼睛站起来。
郭太医又说:“此药下去,不会立刻产生药效,估摸要等几日。”
“我知道了。”林勋走出去,只觉得廊下的灯笼有些刺眼。从前不曾打算娶妻之时,对孩子也没有过期望。府里有林骁,以后国公府也不至于难以为继。可是,他刚刚有了为人父的喜悦,才知道骨肉剥离之痛。这痛只能他一人饮下。
林勋深呼吸了口气,回到主屋,让下人都出去。
绮罗躺在床上一直等着林勋,看他进来便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难道太医还有什么话不便当着我的面说?”
林勋在她身后垫了个帛枕,露出笑意:“不是,我仔细问了你的病,又让他给我请了个脉,因此耽搁了时间。”
绮罗觉得奇怪,问道:“郭太医不是专治妇人疾病方面的……你让他给你诊脉?”
林勋不慌不忙地说:“太医院入院要考五科,基本的都要会。郭太医不过是擅长妇人科罢了。皎皎,太医给我看过之后说,我的伤半年之内最好不要同房。”
绮罗坐直了身体,拉着他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不要紧吧?要不要再请几个太医来确诊看看?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要不了孩子吧?”她记得从前应天府有个人踢蹴鞠的时候被砸到了肚子,后来就不能行房事了,不由得有些担心林勋。
林勋哪里知道她想这些,摇了摇头道:“郭太医的话你还信不过?只是禁欲半年而已,兴师动众的又会叫母亲担心,所以只你知道便好。这半年你也好好养养身子,等夏天里,咱们就可以要孩子了。”
绮罗被他说得脸一红,靠近他的怀里:“君实,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林勋的手扶在她的腰上,低声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答应我,别把它当成压力,顺其自然。”
绮罗点了点头,林勋想让她好好休息,就吩咐透墨,药明日再端过来。夜里绮罗睡沉了,林勋悄悄把手放到她的腹上,在心里道:“孩子,对不起,不要怪爹。”夜很安静,他觉得心里像被利刃生生刮过一样,眼眶微热。如果可以,他愿给它世界上最好的爱。
外间的灯忽然亮了,守夜的丫环正在和透墨低声说话。
林勋收敛起情绪,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透墨不会这么没分寸。
他将手从绮罗身下轻轻抽出来,披衣下床,打开门出去。透墨跪在地上,凝重地说:“侯爷,叶家夫人自尽了。”
林勋吩咐值夜的丫环不要喧哗,直接在外间换了衣服,跟透墨出门。马房里当值的小厮在小耳房里睡觉,是直接被透墨摇醒的,他迷迷糊糊坐起来吓了一跳,看到林勋就在屋里,连忙跪在床上行礼,清醒了大半。
林勋道:“夜里凉,你也别起身了,把钥匙给我们就行。”
他这么说,小厮却哪敢照办,披了棉衣起来,举着灯笼在前头带路:“这么晚了,侯爷还要出去?”
透墨回道:“我们有急事要去趟严书巷,你赶紧挑两匹快马,动静别弄大了。”
“是。”小厮牵了马出来,林勋和透墨骑上便走。他打了个哈欠,听到外面街上的敲梆子声,已经四更了。
严书巷里头的叶家,此刻灯火通明。林勋和透墨走进去,看到陆云昭竟然坐在院子里,身上裹着大氅,头发随意挽了髻,显然也是夜半被惊醒。陆云昭看到林勋进来,本能地站了起来,也没想到他会星夜前来,只说:“莫大夫还在救人。朝夕和暮雨是女子,方便一点,我让她们进去帮忙了。”
林勋点了点头,走进屋里看到叶季辰只穿着中衣蹲在门边,用手握拳抵着额头,周遭忙碌进出的人,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样。林勋走过去,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他微微抬起头,眼眶通红:“林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