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团年、初一祭祖、初二回娘家,初三开年宴。
王府正殿、偏殿,整个前院都是活动范围,当然走进了“危险”区域的人会有暗卫、侍女带领回正轨,在正式宴会之前排练过三遍,周煄找人把各种招式都试了一遍,考验宴会筹备人员的心理素质。
“王爷到、王妃到。”随着太监福寿的一声唱喏,年宴拉开了序幕。
说到年宴唱喏的人选,还有一段小故事。周煄不爱用太监,这是举世皆知的,倒不是他看不起太监什么的,只是不习惯,男子的外形故意行女子做派。是的,故意,很多太监故意把自己装成怪模怪样就是怕在内宅伺候的时候男主人猜忌。这次年宴唱喏周煄本没放在心上,还是这位太监“小福子”自荐,道“上命,奴虽丑恶,愿充做执役,不令空享薪俸。”当初按照规制配备的太监一直充当洒扫粗使,只要他们不惹事,就相当于吃白饭的。王府众人都看得出周煄不喜欢太监,但王府规矩极严,也没人来苛待他们。
小福子自荐,点明自己一来身负皇命,用太监是祖制;二来性情朴实,不愿意吃白饭,如此有勇有谋,关键是说话做事不扭捏,一派男子气概的做法,颇得了周煄的心。
周煄心想,他现在没办法改变太监制度,该用的还是要用,就宽恕了小福子越级请命的过错,让他跟着程木学习。小福子不负众望,天赋过人,性情能力都不差,得了年宴唱喏的差事,也能名正言顺立在周煄身旁了。
“小福子,这名字倒起的有福气,你原姓什么,该回本姓吧。”周煄问道,即便用了太监他也不喜欢这种“典型”的名字,这种讨巧的名字应该是进宫时侯管事的太监改的。
“回王爷,奴婢原本就姓福,小名福寿。当初管事的公公说这名字吉利讨喜,不用改了。”福寿躬身答道。
“既然是有名字,就该回本名吧。福姓有两处渊源传承,一是春秋时,齐国公族大夫公子丹,因封地在福,人称福子丹。其后人即以福子为姓,乃复姓,后简化为福;二是东晋时,北方有百济国,屡侵中原。至唐高宗时,发兵将其攻灭,在其地设安东都护府。其中有一支福顺氏部落,有人流入中原,即以部落名为姓,是另一支福氏。你瞧,你祖上姓氏亦有传承,不可妄自菲薄,我不爱听自称奴婢。”周煄微笑提点道。
“属下遵命,谢王爷教诲。”不是哪家主子都愿意告诉你姓氏来源,勉励你不可自轻自贱的,福寿原本就是赌运气搏命,现在才知为何王府风气优良,规矩严明,却又有人情味儿。
周煄看到与众不同立在旁边的福寿突然思维发散,面前还有一堆人行礼等着他呢。
“平身。”周煄叫起众人,站在王座前,举杯道:“良辰美景,共庆佳节,诸位,请。”易云跟着举杯。
来参加年宴的人除了封地大小官员,还有整个西北五省的文臣武将、士绅代表、商人代表,周煄还独创请了耆老、老农和工匠。旁人以为周煄是表现与民同乐,事实上周煄在试探“人人平等”。
第一次来参加年宴的几位老农和工匠,家里也就是解决温饱的水平,在村里乡里有几分名望,在这威严富贵的王府正殿激动得手足无措,虽然在接见的时候早就见识过一次,还有这些天缓和,但亲身经历,依旧激动得不行。
来参加年宴的人都是心有成算,即便不明白周煄为什么请这些“贱民”,但依旧保持着风度,绝对没有想像中“仗势欺人”“歧视排挤”之类的戏码。在旁边伺候,一直等着处理突发事件的丫鬟都有些丧气,学了两个月,根本没用上啊。
“官民一家亲、军民一家亲,同在西北任事,亦是守望相助,兄弟之亲。今日就是家中团年,诸位万勿客气。”周煄祝酒过后,易云再次斟酒说祝福语。
“谢王妃!”领宴的人在一次见识到易云的地位,纷纷举杯干了。
“嫂子每回都说不用客气,就这么端坐在位子上喝酒,依旧客气啊!”能说敢说这话的也就最近风头正健的“莫愁”了。
易云笑道:“不能让二弟挑了毛病,今日家宴团年,不分尊卑长幼,不拘席位座次,只凭心意行事。来啊,上歌舞。”
易云扬声吩咐,甩着水袖的舞女就鱼贯而入,乐声响起,绝对不是什么“威严大气”的正音,都是欢快喜庆的调子,以前绝不可能用在官方正式宴会上的曲子,和在自己家里听得小曲一样,重在愉悦自己。
众人听了乐曲,也了解到周煄与民同乐的心情,纷纷放下架子,到处走动,敬酒起来。
还有兴致到了,下场跳舞的,就那他们的水平,也就摆摆袖子,抬手踢腿的能耐。歌舞除了传统的舞姬表演,还有百戏、说书、杂耍、乐曲,周煄打破常规,完全办成了一台晚会。别的不论,参加这次年宴,歌舞就回本了。
整个年宴“莫愁”满场乱窜,周煄、易云也被敬酒多次,没有人发现不对,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热闹的年宴就这么过去了,准备良久,当它真的结束,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怅然若失,仿若不真实。周煄时不时回想一下是不是有哪里疏忽了,不可能顺利完成啊,做了好几套应急方案都没用上,难道他居然没有敌人?这不科学!
周煄惯性思维了,谁会大大咧咧在年宴打周煄的脸,那真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们自己还嫌不吉利呢。
年宴过了还有元宵,元宵佳节,周煄继承传统在封地办了灯会。王府制作了许多做工优良的精致花灯挂在外面与民同乐,同时承办王府花灯的商家得到了新一年王府灯具采购的资格。那些花灯就是白送给周煄的,原本笑那户拍马屁的同行悔得不行,也不想想人家堂堂王爷,会占一个小商人的便宜不?
此时年味重,整个正月都是喜气样样,衙门十五过后就开衙了,但基本没事儿,往年要闹事的泼皮混混今年都被统一收编做苦力换口粮生活去了。
正月十五一开衙,周煄就遇到了好事,延州富户张博文举家来投,愿把家中数百倾田献上头,希望自己领取封地户籍。
如此大事,一接到消息就飞快往里传讯。传到程木这边,程木看了一眼谨守师徒本分立在身边的福寿道:“你去通禀。”
“师父?”福寿愕然,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做事,要练手也找个简单的给他啊,王爷真要问起什么,他怎么答话。
“师什么父,你不学着还指望我教你一辈子吗?再过半月我就要启程回京了,谁来接我的担子,不若让杨木来?”程木没好气道,杨木是他原本的副手,只是能力不足以独当一面。程木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愿意离开王府,不止是旧情难舍,更重要的是没有合适的接替人选。正好福寿空降,入了周煄的眼,又一直表现良好。“去吧,少做态,你早就打听着我身边的事情,哪次给王爷回话,你不在院中洒扫,常常学着我的动作仪态,真当满王府的人都是瞎子呢!”
“师父……师父恕罪!”福寿吓得跪下连连磕头,他自以为隐秘,没想到早被看在眼里了。
“起来吧,鬼鬼祟祟的,若不是查了八百遍都没问题,王爷又仁慈,早当奸细处置了。”程木笑骂,被盯着的是他不是周煄,这才戒备这么低,不然周煄再仁慈,也只能杀错、不能放过。
福寿吓死了,他真的就是想办法谋求一条晋身之路,哪儿想居然和死亡擦肩而过。
“王爷仁慈,王爷仁慈。”福寿吓得瑟瑟发抖。
“起来吧,再嘱咐你一句,你师父我马上要启程上京,你暂代三个月,以观后效。”程木吩咐道。
“是,师父一路顺风。”福寿是个大胆的,才被吓得发抖,脑门上还有红印呢,现在又多嘴问道:“师父上京做什么呢?嘿嘿,若是能说,和徒儿透露一二呗~”
“上京赶考啊!”
“啊?”福寿以为程木在说什么借喻暗示。
“上京赶考,春闱!你个蠢货。”程木看着他一脸蠢像就来气:“王府管事从小跟着习文练武,主子看火候到了,会统一买个秀才功名,前两年我没跟着主子来西北,你以为就没事儿干了,早把举人考了,现在正好去考春闱。”
去年皇帝新登基,又逢上皇整寿,加了恩科,几年的才是三年一次的正常春闱。
福寿惊得目瞪口呆,“那……那……户籍怎么办?”呸,他想问的才不是户籍呢。福寿惊讶的是为什么要考科举,他往常在宫中也听说过王府、公主府、豪门世家的心腹奴仆出仕的,都是捐官,或者主家直接安排。
“我朝奴婢放良也能科举,王府里的人,大多是平民遭灾才卖身就来的,主子把卖身契改成雇佣的能耐还是有的。”程木一巴掌排在小徒弟后脑勺上,道:“那也得有真才实学,能力过不了,主子也不会开后门,所以,你小子好身伺候着,主子不会让你没了前程。别耍小聪明,世上没有比主子更聪明的人了。”
“是,是,徒儿明白了,明白了。”福寿连连拱手,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口,程木停在原地,对福寿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