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有生必有死。如朱子之言。天地循环之理,如昼如夜。孔子云居易以矣。皆圣洁之大道,何足惧乎?朕之生也,并无灵异。几其长也,亦无非常。”
当二人下山之后回到怀县沈如是住宅,良久,沈如是问玄烨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说了上面的这一番话。
沈如是嘿然无语。又过了很久,她问:“那你……”
玄烨失笑。这样的情况下,沈如是迟钝依旧,愣头愣脑。真是让他也有些忍不住一开怀。他想起原先身边的翰林学士,都是闻一知十的主儿。又有他从小惯用的太监,那真是一个眼风就能看懂他是想喝水还是想砸杯子。就是后宫诸妃,也无不善解人意。没想到这些伶俐人都没能跟到他最后。最后跟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沈如是这么个别致人儿。算了,不伶俐也罢,他日后布衣一个,原也用不着那些。
便笑道:“不回去了。”
沈如是脸皱作苦瓜。说起来,论交情。太子和她熟悉多了。可是自从从山林的坑洞里捡了玄烨,相处几日,她感觉这人原也是个还不错的人。尤其那把椅子原来是他的——被自己儿子抢了椅子的感觉一定很痛苦!沈如是手足无措。似乎自己和太子相熟也成了罪过,恨不得因此检讨自己一番才好。
玄烨倒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他甚至还有心思逗沈如是:“各地衙门肯定都在悬赏我,你有没有想过发笔财啊!”
沈如是果然警惕,而且也果然想歪了。她支支吾吾想替太子辩驳几句,可是口舌不算灵便,最后,只说:“……胤礽挺好的。”
玄烨简直快开口大笑了。笑过后,他点头正色看沈如是:“朕培养的儿子!自然很好!”语气中大有骄傲之色。
沈如是看不懂了:“你居然……不恨他?”
玄烨抬头望了会儿天空:“起因是朕自己的过错。他……若能为黎民做个好天子,朕对祖宗,也算有了交待……”
沈如是扭头,抿了一下嘴唇。对方神色坦荡,可她真有点想哭。胸怀也好,什么也好。处上位而不骄者,少!处下位而不怨天尤人者,更少!由上位骤然失势,依然能心里清楚自己是谁的……只怕真无几人。
玄烨偏头看着沈如是,微有点自矜自得之色。性别这事情很微妙。换个男性臣工在此,玄烨不一定会这么快镇定下来。他虽然自己谦虚“生无所异长无非常”,可是这里面依旧含着浓浓的自许之意。难道真无所怨恨?那些挑事儿的,倒戈的,甚至那么快就登基的?!
还好,身边是个女性,无形中抚平了那表面上的焦躁。令他镇定——回天可有术?有!沈如是的改扮水准不错,他找到京城去,京城里就得变天。可是,自家儿子怎么办?朝政,又怎么办!
玄烨闭了闭眼,罢了。朕已经将近四十,按照祖宗们的寿数,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那儿子——却是自己宠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啊。悉心培养,他所学,皆是自己精心谋划。这样的儿子坐在位子上,自己在民间,在暗中帮扶他几年——大约,也就好像自己掌权一样吧?
就这样好了。
玄烨微笑。然后,他有一点自矜的看着沈如是。对方一定没想到自己这么崇高壮伟。会怎么办?感叹自己好像尧舜一样圣贤?感同身受的泪染衣襟嚎啕大哭?又或者红袖添香解衣带?他突然觉得,猜测“沈神奇”的下一个举动,其实也颇有意趣!
沈如是扭回头来,鼻头微有些红。她抽了下鼻子看着玄烨,道:“你说的真挺好!顺便,提醒你一件事儿——你那个自称,真得改改了。”
…………
沈如是第二日起来,先用麻黄汁给玄烨摸了半天嘴巴鼻子。却看见这家伙注视自己的目光有点幽怨。沈如是莫名其妙,就问了:“怎么了?”
玄烨咳嗽一声,心说昨天居然是让朕一个人睡的!不好意思说出口。看房梁:“无事。”
又问:“你准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