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下沉了半丈深,才看见女子的身影,其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以最快的速度游到她身边,扳住她瘦削的肩头,试图往水面游去,却发觉她的情况十分糟糕。
“霓……”他刚张开口,就喝了一大口水。
倏然想到,如果她窒息的时间太长,即便两人很快上到岸上去,也未必能救得活她。
遂,使她跟他面对面,将自己的嘴巴印在了她的樱桃小口上,以大手捏开她的牙关,往她的口内渡气。
一口……
两口……
三口……
她一直没有反应,不仅没有张开眸子,就连四肢都是瘫软的。
冬天的湖水是刺骨的,即便到了一定深度,水温便不会再降低,可对于本就身子羸弱的这对男女而言,同样是灭顶的挑战。
这时候,男子的呼吸也困难了起来,他知道,不能在水下逗留太久,否则他们只能等到死后被冬捕的猎手们用渔网抄上岸了。
几乎是在同时,他决绝地扯掉女子身上的棉斗篷,揽住她的柳腰,奋力踩水,往水面浮去。
及至快到水平线的时候,又一个难题出现了,——捕鱼洞的面积不大,他们下沉的时候不是垂直下去,如此,再浮上来,便无法准确地找到洞口,怎么往上游,都被结实的厚冰阻挡在了水下。
绝望霎那间将男子笼罩。
要知道,整个湖面只有六个捕鱼洞,而他们落水的这个,是所有冰洞里最大的一个,也是下网、收网的中心点。他们连这个冰洞都找不到,就更找不到另外那些更小的了。
就算让他找到其余的冰洞,也没办法从那么小的洞口上到冰面上,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
即便已至绝境,男子却并未有放弃之心,怀中的人儿生死未卜,他不能失掉救活她机会,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又往她口中渡了两口气,他开始屏住呼吸继续寻找洞口。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尝试了六七次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落水的那个捕鱼洞,并且利用拴渔网的粗绳子,成功使得两人爬上了冰面。
岂料,从湖水中逃出来,却只是个开端,他们的亡命生涯并未就此结束。
把鱼薇音抱到岸边,平放在毯子上,贝御风开始摁压她的胸口,希望令她吐出腹内的湖水。可是,按压了好一会,也未见效果。
又尝试着拍打女子的脸颊,她却依然没有反应。
严寒之下,两人身上的湿衣服很快便开始冻结,即使他把整张厚毯子裹在了她的身上,也没能令她骤降的体温保持住。
“霓朵,不要睡……”他吃力地抱起她,放上马背,用毯子的四角把她固定在马上,然后,自己也费力地上了马。
狂奔,狂奔!
板结的衣衫贴在肌肤上,原本就没有痊愈的冻伤瞬间再度复发,浑身的肌肉都痛得好像被无数根钢针狂刺,连骨头都痛得叫人想要喊出声来。
即便如此,贝御风却坚定地抓着缰绳,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前方的道路上,他要狂奔到园子里,只有回到那里,才可能救活身前的人儿。
这一刻,他恨极了冬捕,恨极了该死的冬狩,也恨极了自己的粗心。
如果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他一定要像烧了昕王府那样,一把火将整个围场付之一炬。
不,他不敢想象她会离开这个人世,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他活着的意义也就随之失去了。
不不不,他要把她的命从老天爷手中夺回来!
这样想着,他拔下了女子头上的银钗,几乎拼尽浑身的力气,用力刺向了马匹的臀部。
受了惊吓的马儿长嘶一声,尥起蹄子加速狂奔,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向园子。
今日的天气实在寒冷,不仅湖面上没有猎手们的身影,就连园子外和园门口都没有当值的侍卫,而已经冻僵的贝御风是无法令发狂奔驰的马匹停下脚步的。
眼看就到了园门口,男子索性横下一条心,机械地把缰绳在手腕绕了一圈,旋即,一个翻身,下了马背,落到地上。
虽然他扯着缰绳,却没有让马儿停下脚步。惊魂未定的马儿仍旧向前奔跑,马腹下拖着被冻僵的男子。
拖行一段路之后,马儿终于减速,最后,在园门口停下。
贝御风想要起身,奈何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他仰望着马背上的女子,喘息了一刻,卯足全身气力,对着湛青色的长空,嘶吼狂喊。
“救命啊——”
只这一声,就耗尽了他的所有精神。
天在旋,地在转,他眼里却只有马背上毫无声息的女子。
终于,仅存的听力让他听见了开门声,然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吵杂声。
“霓朵,你不要死……”他在心里说出这句话,便彻底失掉了意识。
这次昏迷是漫长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恭王府的“怡然居”。
“谨王妃如何了?”这是他张开眼睛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被他询问的是伺候他起居饮食的一个小厮。
“昕王爷,您终于醒了。”小厮没有回答,只惊喜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窜出房门,向自己的主子禀报去了。
稍后,恭王爷脚步匆匆地赶了来。
“谨王妃如何了?”他又追问自己的兄长。
贝凌云淡然一笑,“妖孽很好,你不必担心。”
贝御风却并不安心,“我想去看看谨王妃。”
“老四,你知不知道你捡回了一条命?”二哥按住了他的肩头,“你的冻伤原本就没好,这次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太医院的人拼尽全力,才把你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御医说了,这次如果你不好好养伤,恐怕以后连骑马射箭都做不到。”
“我只是去看看谨王妃,好歹她是我救回来的。”男子找了个不妥帖的借口。
“稍安勿躁!”哥哥强行把他压回到榻上,“有的是时间去探望她,你先把自己的身子调.理好再说。”
转头让小厮先下去,然后又凑近弟弟,压低了嗓音,更显神秘兮兮,“你可知,你现在冻伤的不只是身子,还有男人的雄.风……一个男人若是雄.风不再,活着跟太.监一样,还有什么奔头?”
男子怔了怔,望着哥哥的眼睛,“谨王妃真的无恙?”
哥哥回视着他,并无任何躲闪,“妖孽现在乖乖地在‘闲庭小筑’休养,每日里被人伺候着,好得很!”
贝御风这才有些相信,便安下心来养伤,这一养,就是一个月。
然,他却在春暖花开的今天,听到了一个霹雳般的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