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卿就捻了一颗尝了一口气,笑道:“真甜!”
“一会儿回去你带些回去。”杨氏说起旁的事情,“……天气越来越热,钰哥儿也渐渐大了,前天竟然还翻坐了起来,着实惊了我一跳,我就想着这样整日抱在手上也不是个事儿,可又想不到什么极好的法子……”蓉卿听着就道,“不如您让人在炕头上做个床帏,把他就放在炕上玩,这样他也不会掉下来,满炕的爬着也能锻炼他,若是嫌炕小了,也可在地上铺点软实的东西,将他放在地上,只要遣两三个丫头看着就成。”
“这个主意好。”杨氏笑着道,“以前在应天没有炕,见过人家将孩子放在木桶里或是竹床上,来这里我也没有见过,若非你说我还真的没有主意。”
蓉卿笑着又和杨氏说起应天的事情来,杨氏道:“……小叔来信,说是每日卯时进宫,下午酉时出宫,抱怨他去了应天竟是一次都没有上过街!”说完掩面笑了起来,“他的性子,真是难为他了。”
只怕不单着急上不了街,现在更是急的想要打仗了。
蓉卿陪着杨氏说了半日的话,杨氏留了她吃饭,蓉卿也没有推辞陪着杨氏用了午膳才回了府里,刚进门蕉娘就过来道:“您可回来了,有个姑娘在府里等了您一个上午了。”
蓉卿正进门,闻言顿住了步子回头不解的道:“姑娘?哪家的姑娘?”蕉娘就摇了摇头,“苏州来的,说是只要告诉您,您就会知道。”
苏州来的?蓉卿立刻就想起来齐宵所提的苏州华静芝,难道人已经到北平了?
她原地转了个身朝广厅走,待进了里面就瞧见一个穿着妃色滚边比甲的女子坐在里头喝茶,约莫十*岁的样子,容貌清秀,见蓉卿进来她放了茶盅朝她行礼,喊道:“见过苏小姐!”
“你是?!”蓉卿微微颔首,笑看着她,对面的女子就恭敬的回道,“奴婢翘荷,奉我家姑奶奶之命来府上给苏小姐请安。”
姑奶奶,看来华静芝果然是到了。
“你们姑奶奶什么时候到的北平?如今住在哪里?”蓉卿请翘荷坐,翘荷也不推辞很大方的坐了下来,回道,“我们姑奶奶昨天傍晚到的北平,如今落脚在万安楼,今儿一早让奴婢来府中给苏小姐请安,若是苏小姐得空我们姑奶奶明日一早来府中拜会您。”
“住在万安楼啊。”蓉卿回道,“既是到北平了就到家里来住吧,万安楼毕竟是客栈,多有不便!”她话落回头看着蕉娘,“蕉娘您和翘荷姑娘走一趟吧,帮着她们收拾东西,请华姑奶奶到府里来住。”
翘荷微讶看了蓉卿一眼,这一次来北平她知道姑奶奶的目的,是听了表少爷的话到北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还知道北平有对兄妹借住在表少爷的宅子里,姑奶奶来见的就是那位小姐。
既未出嫁年纪就应该很小,她对此次行程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刚刚看到蓉卿时,她起初惊艳,没有想到苏小姐长的这样好看,年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举止间到是从容大方,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现在更是邀请她们住到府中来,她不由暗暗点头,能礼数周全考虑的这样仔细,想必和她想的闺门娇客有所不同。
“那奴婢先行一步,与我家姑奶奶回禀一声。”翘荷起身朝蓉卿行礼告辞,蓉卿让明兰送她出去,又嘱咐蕉娘道,“这位华家姑奶奶是齐公子母亲那边的表侄女,在苏州做丝绸和苏绣的生意,您去时客气一些!”
“我省的。”蕉娘笑着应是,回去换了衣裳就去了万安楼。
蕉娘前脚刚走,鹿子回来了,手里拿了封给蓉卿,回道:“方才镖局的人送来的,小人问了对方却没有告知信是从何处送来的。”
蓉卿微愣接了信过来,信封上没有署名,她回房拆开了信,一行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是齐宵!
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是不是直接去了滦县和赵均瑞他们会面。
永平起了战事,你不要担心,辽王府近年虽招募兵马但也不足八万,永平前有蓟州左有甘肃,又有简王坐镇,辽王想要过永平并不容易,所以你不用担心……至于苏珉他身手不在我之下,即便不能胜仗亦能自保。
永平府乃辽王必争之地,所以即便他攻陷了几城也要顾念自己的军威和名声,你不用牵挂家中的事,辽王与您父亲私有交情,断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虽然她也是如此想的,但看到齐宵信中所言,她的心依旧落实了一分。
我正月二十从应天上船,上船那日风和日丽,却不曾料到其后便开始绵绵细雨,船行极慢我与鳌立商议之后,便弃了船在余杭买了马从陆路行走……他在信中将一路经过的风景有趣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我们到顺德时,记起你说过那家烧鸭铺子的掌柜似乎是顺德人,我与鳌立在顺德城中打听过后,寻到牛记烧鸭铺子,装作食客在里面用了午膳,铺子里生意极好,我瞧着开店的应该是牛家的人,便与他们攀谈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去北平的,乃是他们的堂兄弟……牛记烧鸭在顺德很有口碑,你不用多虑,尽管试试吧。”
蓉卿看着轻轻笑了起来,其实从应天过来并非要经过顺德,他竟然为了确认一下牛家人的好坏,特意拐去了顺德吃了顿烧鸭,她含笑摇头又接着往下看……还有几日就能到北平了,或许这封信没到我人却已到了,听周老说你将我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等我回去看看,不会似姑娘的闺房吧?
其后他又写了一些路上的见闻……保定来了几次,却不知道这里亦有风景,离保定不远的真定更是小镇清幽颇有古趣,等我回来我们来这里走走吧,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景致,我还看见真定县城很小,绸缎铺子很多但成衣铺子却没有几家,你亦可以在这里再开一间铺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常常来走动了。
蓉卿将信放在一边,忍不住翻了白眼,这个人写信的语气真的是……那样的理所当然直来直去,不知他是故意如此,还是自小先生没有教好。
不过,这封信的落款是半个月前,那他早就该到北平了才是,怎么信到了人却没了消息?
还有周老,走了好几日也不曾有消息传回来,他们到底是去了永平,还是在哪里落脚了?
“小姐!”外头明兰隔着帘子喊了声,“蕉娘陪着华家姑奶奶来了。”蓉卿应了一声,将信叠好放在枕头底下,理了理妆容就出了门,在院子里就瞧见蕉娘陪着一位穿着天青色素面褙子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清清瘦瘦的未施脂粉,容长脸不算特别的漂亮,但是周身却有种干练的气质,脸上露着笑容,让人有种恰到好处的亲和感!
她笑着行了礼,喊了声:“是华姐姐吗!”她语声清和,笑望着华静芝。
华静芝也远远的开始打量蓉卿,比她想象的小巧一些,身材曲线玲珑,眉目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大大的,含着笑意望着你,像是会说话一般,她顿生了好感,颔首回了礼:“苏小姐!”常人见着她都会喊一声华家姑奶奶,可是蓉卿却是喊了她华姐姐……
他不由想到齐宵托人带口讯来说的话:“……她年纪小,亦不曾做过生意,还请多多照佛一二。”
华静芝轻笑,看来他这个表弟看人不准啊,这位苏小姐举止落落大方,眼神清澈明朗,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哪里是他所说的年纪小不懂事的样子!
“不知道您昨天到北平的。”蓉卿亲自打起暖阁的帘子,“若是知道,怎么也不能让您住在万安楼才是。”
华静芝微微一笑,抬脚跨进了门打量了一眼暖阁里的摆设,笑道:“我在外走动常住客栈,到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昨天到永平时天色已晚,怎么敢冒昧打扰。”
蓉卿请她坐,明兰上了茶,蓉卿注意到华静芝身边只带了四个婢女,一个是早上来过的,另外三个容貌皆是一般,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主仆互相影响,都有些干练不善言笑的样子。
“让他们将我旁边的荣华居收拾出来,姐姐和我住在这里吧。”蓉卿话落,华静芝笑着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有打扰了。”
蓉卿笑着摆手,吩咐明兰:“你带几位姐姐去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着人去办……”明兰应是带着两个丫头出了暖阁,蓉卿又看着含笑望着她的华静芝,笑道,“听齐公子说起过您几次,心头就一直念着,也不知您什么时候到,倒是没有了分寸也不知道该不该派人去码头候着。”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也趁机四处看了看,难得出一次门,自是顺便游玩一番才是。”华静芝言语轻松,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又道,“你幸好没有派人去接我,若等了许久到时候接的人该是要埋怨我了。”
不愧是常在外走动的,华静芝无论言语还是举止,都不似寻常女子或羞怯或骄纵跋扈,而是落落大方,到与男子有几分相似。
她也心生好感,点头道:“最近这边发了战事,若不然还能陪您去永平的九莲庵和雪峰寺走走。”一顿又道,“不过北平未受影响,姐姐尽管安心住着,过几日我陪姐姐去法华寺和香山看看吧。”
“好啊。”华静芝笑着道,“听齐宵说你打算开成衣铺子,他没有与我细说,你的铺子开了没有,现下如何了?”
蓉卿就将铺子里的情况和她详细说了一遍,笑道:“因是薄利多销,就在稍偏僻的地方租间铺子,想着酒香不怕巷子深,便是藏的深也总有识货的人上门的吧。”华静芝细细理了一遍蓉卿的打算,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我比你痴长了几岁,又在外头做了几年的生意,却还从来没有想过你这样的法子,确实是新奇的……”言语间很幸福期待的样子,蓉卿听着就笑道,“还有几日就开业了,到时候姐姐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华静芝应了,又道,“那你铺子里如今卖的都是布料的,没有旁的了?”蓉卿点头道,“是啊,因定价不高,若是用杭绸做成本也太高了,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暂时只能如此了,这也是我们的制肘,到有些放不开了。”
华静芝端茶静静喝着,沉吟了片刻后笑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凡事都要慢慢来!”
蓉卿笑着应是。
华静芝就在蓉卿旁边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华静芝很安静,也并未如同她自己所言喜欢出去走动,但凡闲下来就会拿了本看着,有时候和蓉卿两人讨论一下铺子的事情,蓉卿也会问她在苏州的生意如何,她笑着道:“……我其实也是小打小闹的,以前手中有六间绸缎铺子,最近添了一间苏绣的绣坊,专门往应天的明珠阁供货,算是熬出了点门路来。”
京城的明珠阁,是走宫中的路子给宫里贵人供货的,没想到华静芝竟然走通了明珠阁的路子。
“你别觉得明珠阁如何,他们一年的盈利看着丰厚,可你却不晓得背后要孝敬多少上去,还不如我们小本生意来的利多呢!”说完,笑了起来,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吓着你没有。”
蓉卿笑着摇头,觉得华静芝很可爱,有点像前世她的一个同事,很直率又有点愤青,明明是学法律的天天和法院部门打交道,却没事在论坛里写一些帖子骂那些当权者。
后来被人告发,还差点吊销了律师执照,自此以后她还以为他会稍微低调收敛些,可他却依旧如此,只是不实名改用假名了。
“小姐。”明兰进来回道,“木椿回来了。”蓉卿听着点头,回道,“让他进来!”
木椿隔着帘子回蓉卿的话:“……辽王兵马从滦县退兵了,转到从昌黎去了乐亭,外面都在传辽王应该会想从乐亭转到梁成,直下山东!”木椿说着一顿接着道,“卢龙的战事绞着难下,赵总兵强攻了卢龙三日,死伤过千却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
赵均瑞和苏珉果然将辽王的兵马逼退了。
只是,辽王刚出兵,就遇到如此强敌……俗话说鸡蛋最忌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连夺了三个县,现在在滦县遇到了赵均瑞和苏珉,他一定应该还留有后招吧,否则就这样在永平府被拖三个月,他也要不战而降了!
华静芝转目看着蓉卿,问道:“你四哥是不是在滦县?”蓉卿点了点头,华静芝以为她担心自己的哥哥,安慰道,“他既是和世子爷在一起,就一定不会有事,况且,他们将辽王逼去了乐亭,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蓉卿微愣,想到乐亭一个县城后有定流河,前有葫芦河,再往前去还有海,三面环水想要攻城不走水路是极难攻城的,辽王既然走了乐亭这条路,就应该想得到……难道他招摇高调的起兵,就是想要走水路?
蓉卿将舆图拿出来铺在桌上,她越看越心惊,若是辽王从乐亭入海,从水路直接入三沽口,再从天津卫上岸,那么他就可以直接从后面直接断北平的后腰!
华静芝见她看着舆图,也变了脸色,惊道:“……辽王不会有这样的手段吧?”
蓉卿摇摇头,她也不确定。
“木椿!”蓉卿站了起来,“你去把鹿子喊来,我有话和他说。”
木椿应是,不一会儿将鹿子喊了进来,蓉卿就和鹿子道:“你武艺如何,若是我让你现在去一趟滦县,你可有把握过去?”
“能!”鹿子说的很有信心,“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人一定不负重托。”
蓉卿回头看了眼华静芝,想了想对鹿子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写封信,你今天晚上就上路,务必把这封信送到四少爷手中。”
“是!”鹿子应是。
蓉卿就吩咐青青,让厨房给鹿子做些干粮带上,她则磨了墨给苏珉了写了一封信,信中将他对苏茂源的担忧说了一遍,希望苏珉能派人去卢龙详查一番,当初刘大人的死是不是真的和苏茂源有关,若真的有关是不是要写信与京中大伯说一下?
免得留有后患!
又提到辽王去乐亭的事情,将她的想法大概说了一遍。
当晚鹿子揣了蓉卿的信,一匹快马去了永平,蓉卿喊来蕉娘:“家中粮食还有多少,多储备一些,以备不时只需!”蕉娘听了大惊失色,问道,“小姐,难道辽王会攻到北平来?”
“我也不知道,备着就是,再做些烧饼和月饼,到时候也能当做干粮用。”蓉卿说完,华静芝也微微点头,道,“蓉卿说的不错,这些事宁可防备,不可大意!”
蕉娘就带着人去赶制烧饼。
接下来,蓉卿就开始关注天津卫的军情,可是一连过了三天,天津卫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风平浪静。
蕉娘笑着道:“做了这么多的烧饼,不如让木椿送去永平,给将士们吃吧。”蓉卿点头道,“再等几日没有消息,就让木椿送过去!”
进了四月,北平城也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蓉卿睡不着又怕花房的窗户没有关好,入夜带着明兰和明期去花房看看,三个人点了灯笼在花房里转了一圈,才关了门回去!
突然,一个黑衣从花房的拐角边走了出来。
明兰吓的一惊将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一下子熄灭了里头的烛火,四周黑漆一片!
“谁?!”蓉卿将明兰和明期往后一拉,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黑影,手心生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