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开封城的外面,都响成了一片。
在地雷响过以后,震天雷又持续响起。
不是一声两声的巨响,而是持续不断的爆炸,爆炸声一声接一声,中间没有丝毫停顿的间隙。那排山倒海的声浪,震撼着所有人的耳膜,根本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声声的巨响,敲打在心房上,仿佛是万斤重锤,可以直接将心房全部敲碎。事实上,有不少的突厥兵,就是被震碎了五脏六腑而死的。
站在张惠身边的朱蕾,身子摇摇欲坠,眼睛瞪得圆圆的,却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面完全是一片的空白。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恐怖的声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感觉好像是将心底下的梦魇,都全部翻滚出来了。每一次爆炸的火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
站在刘鼎身边的郁幽帘,显然也被巨大的声响给震得难以自制,握着长剑的手指,都已经泛白了,自己却没有感觉到。她同样没有听过这样轰隆的声音,也没有见过如此混乱的场面。她下意识的靠紧了刘鼎,希望可以从刘鼎的身上获得安全感。事实上,她的确做到了,她的确从刘鼎的身上获得了安全感。无论爆炸如何激烈,刘鼎始终都保持着镇定自若,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朱珍等人则是脸色煞白,仿佛挨打的乃是他们自己,而不是突厥兵。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是在捶打着他们的心脏,让他们的内心狂跳不已,随时都会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他们都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宣武军和鹰扬军开战的时候,也将会面临这种灭顶之灾。幸好他没有采取鲁莽的行动,否则,等待他们的,必定是和突厥兵一样的下场。
只有血战后的鹰扬军将士,才会感觉到这种持续不断的声响,实在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夹杂着突厥人的惨叫、呻吟,战马的嘶鸣,还有旗帜被撕裂的声音,武器被折断的声音……这些声音涌入每个鹰扬军将士的耳朵,就好像是在最炎热的天气中,喝到了冰凉的糖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惬意的舒张开来。这种幸福的感觉,只有他们才能够体会得到。
在这一刻,杨皓天简直觉得自己的泪水都要涌出来了,事实上,他的眼泪的确是流下来了。他跪倒在范白等人的遗体旁边,仔细的将他们脸上的血污都擦拭干净,同时将他们耳朵边的杂物全部都清理干净。他要让他们都听见,都听见神机旅的轰鸣,都听见突厥人在震天雷的轰鸣中,那种痛苦的惨叫和呻吟。
神机旅,终于发威了!
无数的烟幕,在杨皓天的面前升腾而起,笼罩了整个西门,浓烟带着强烈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即使站在城墙上,也能够感受到呛人的火药味,有人忍不住轻声的咳嗽起来,有人甚至连眼泪都被熏得流淌下来了。可是,没有人愿意离开这里,没有愿意躲避着呛人的味道。每个人,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去的人,都那么愿意看到突厥兵在阵阵的轰鸣中化为乌有,都愿意听到突厥兵无穷无尽的惨叫和呻吟。
突厥兵的尸体残骸,战马的残骸,都在半空中飘舞,有的还落到了城墙上。他们的尸体,都被震天轰炸的焦黑焦黑的,有的甚至已经看不出人形。断裂的武器,撕碎的旗帜,同样飞舞到了城墙的上面。在这一刻,杨皓天只希望落下的残骸越多越好,最好是所有的突厥兵都全部变成了残骸。
看起来好像游龙似的沙袋斜坡,轰然倒下,将无数的突厥兵都压在了沙袋的下面。即使突厥兵再骁勇,即使突厥兵再凶悍,他们都无法面对震天雷的轰炸。他们的血肉之躯,在强烈的爆炸中被撕裂,在强烈的气浪中被推翻,在强烈的声响中被震晕。
为了获得生路,突厥兵狼狈的到处乱窜。只可惜,他们根本找不到生路。浓烟已经笼罩了周围的一切,他们只能摸索着四处乱窜,然而,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似乎都无法脱离震天雷的威胁,他们只能依靠运气到处寻找生路,直到自己被强烈的气浪推倒为止。
在一阵阵的火光中,杨皓天仿佛能够清晰的看到,突厥兵是如何被撕碎的,又是如何被推倒的,事实上,这完全是幻觉,因为在浓郁的黑烟笼罩下,杨皓天根本看不到其中的细节。但是他可以感受得到,每一颗震天雷落下,都要将突厥兵推倒一大群,他们到底是死了还是昏迷了,谁也不知道。
杨皓天希望他们全部都死了。
这些该死的突厥人,他们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们就应该得到惩罚。
杨皓天忽然看到了刘鼎。
在他右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了刘鼎。
没错,那个人正是刘鼎。
刘鼎自从受伤以后,身上的彪悍之气,似乎渐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儒雅,仿佛少了些王霸之气。然而,他站在城墙上,依然是每个鹰扬军敬仰的对象,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无论在多么艰难痛苦的时候,只要看到刘鼎的身影,他们都能够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在刘鼎的身边,站着郁幽帘和安贞夫人、朱蕾等人,她们和刘鼎都靠得很近,仿佛刘鼎同样是她们的精神支柱。事实上,在这一刻,她们的确将刘鼎当做了精神支柱。面对漫山遍野的突厥兵,连安贞夫人都没有必胜的把握,直到神机旅开始轰鸣的那一刻,她高高悬着的心,才缓缓的放下来。从这一刻开始,她知道,朱温再也没有和刘鼎争夺天下的机会。
杨皓天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了,刘鼎之前忍耐着没有出动神机旅,就是为了等待突厥兵倾巢而出的时刻,等待着在这个时候给突厥人致命一击。他们都知道,李克用绝对不是笨蛋,只要被他发现了神机旅的秘密,他绝对不会采取鲁莽行动的,他只要将突厥兵的进攻人数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将进攻的时间拉长,那么神机旅将失去大部分的作用。
那些曾经彪悍的突厥骑射手,再也没有了发飙的机会,他们在神机旅的打击下,只有惨叫的份。他们和所有的突厥兵一样,只能在一团团的火光中抱头鼠窜,他们骑在马背上,更容易被强烈的气浪推倒。他们的战马,甚至被强烈的气浪,推出了十多丈远的距离。地上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浸泡得非常湿软,战马滑动的时候,在地上擦出一条深深的沟痕。
或许,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遭遇到这样的事情。然而,持续落下的震天雷,给了他们最好的回答,那就是,无论他们准备做什么事,都是浪费力气,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乖乖的躺在地上等死。如果他们要挣扎,死亡的命运马上就会降临。
那一声声的巨响,仿佛是死神的呼唤,同样深深的敲打着李克用的心房。
李克用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刘鼎的诡计,也明白了李存进和李存信的遭遇,为什么之前的突厥兵会遭受到如此的重创,一切都是这些浓郁的黑烟在捣鬼。李克用初步猜测鹰扬军肯定是在浓烟中加入了剧毒的物质,才会让突厥兵一排排、一圈圈的倒下。这个卑鄙的刘鼎,实在是卑鄙得不能再卑鄙了。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上了他的当呢?
他越想越是愤怒,越想越是激动,一时间急怒攻心,让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李克用厉声大叫,鲜血狂吐,跟着从马背一头栽了下去。
身边的军官急忙将他搀扶起来,发现李克用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撤,撤回来……”
李克用有气无力的喊道。
可是,突厥兵想要撤回来,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