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镇中心范围,往南不到二十分钟,路越走越偏僻,远远已经能看到海边。
第一站是水东村,第二站是水西村,第三站是青石坳岛。
水东和水西两村分别在运河东西两侧,故而得名。
陈港生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禁心旷神怡,林安然也不由感慨,太平镇要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由于这里基本没有一条像样的路,都是泥路上面覆辙一层白白的细沙。车子沿着海边的小沙路往前慢悠悠开着。
放眼看去,海边沙白如银,浪静波清,岸边木麻黄林带苍翠欲滴,椰林疏落有致。极目远眺,隔海的岛屿群若隐若现,宛似一条绿色的翡翠带子横在海上。
郑志坚找到了话头,赶紧指着外头说:“林书记,咱们太平镇沿海一带都是大片的珊瑚群,八十年代末来过一个专家,说这里是我们国家沿海最大的活珊瑚群,很珍贵呢!”
林安然随口问道:“既然珍贵,为什么不搞成保护区好了?”
郑志坚语塞,没答话。
林安然看他的样子似乎有难言之隐,便道:“老郑,咱们同志之间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有心里话就坦诚说出来嘛。”
郑志坚见林安然问得亲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其实也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我不愿意提。那都是钱凡书记的私心作怪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林安然见他提起钱凡,想起了在医院里钱凡给自己的工作日志,上面对珊瑚区一事并无提及,于是好奇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领导也是人,也有错。我相信钱凡书记就算还在任上,你坦诚直言,他也不会计较。”
郑志坚心里嘀咕,你倒说得爽快,钱凡人死了,现在怎么说都行,没死的时候你当他面说出来试试看?
不过他根本不会猜到,林安然还真说过,而且说得非常直接、尖锐,当初在省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他将钱凡搞农业发展战略的错误都一一数了出来。
“咱们镇的海岸线一共两百一十六公里,其中有五十多公里的海岸是有活珊瑚存在,当初钱书记要在这里搞两水一牧,海上都要搞浮排养鱼,在海岸要搞高位池养殖和围堰养殖,如果在这里申请成立保护区,那就等于有五十公里的海域是不能搞养殖业的。而且,五十多公里的海岸线,在钱书记的眼里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他下来太平镇调研后定了个调子,暂时不申请保护区。之后县里一直就按照他的思路执行,这事就没人再提了。”
陈港生啧啧两声,说:“可惜了,这地方可是块宝地。”
郑志坚说:“可不是?还不是市里的一己私心作祟?唉,咱们太平镇是不是风水不好呢?你看,钱书记在世的时候,看中这里却没搞起来。现在赵市长当家,眼光都集中在市区和几个靠北的县的工业园上了,靠南边这边的县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了。咱们太平镇是整个滨海市的最南端,恐怕是无出头之日喽!”
林安然听着郑志坚的话,心里一直在琢磨着钱凡在工作日志中记录的那些工作计划和进程。按照里面记录的内容,太平镇在海水养殖业方面已经投入了将近一个亿。不过,按照他这段时间翻查的资料来看,整个太平镇的养殖业实际上已经陷入了一个误区里。
钱凡在日志中总结了自己的错误。当初为了造势,在城关县沿海一带搞的是所谓的百花齐放,什么养殖业都一起上,其中包括水产养殖、水果种植、畜牧业养殖三个方面,最初势头很劲,光太平镇一个镇,就有四百个浮排在当年下海,新开发养虾池、围堰达五千多亩,农场养了两千多只羊,还有三万多亩的菠萝、剑麻等作物。
结果是,铺开的摊子大了,易放难收,技术指导上不过关,农民都是拿着市里的扶持金或者到基金会贷款从事养殖,遇到气候、病害等天灾,马上就一败涂地,想挽救,又没那么多资金,市区工业又不发达,市财政资金短缺,无法继续投钱,造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郑志坚见林安然不吭声,以为刚才自己的话说重了,便赶紧补充道:“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人死为大,现在钱书记不在了,这些事都既成事实,也不该再提了。”
林安然知道他误会了,说:“老郑,我不是觉得你说得不对,是觉得你说得对。现在市里赵书记和刘市长,对钱书记从前定下来的战略和发展大计都十分抗拒,而且北边的在地理位置上离省城经济圈近,在搞工业的成本上,光运输一项就比我们有优势,所以的确是不会再关注这边了。”
郑志坚松了口气,说:“林书记,我听说……咱们镇要修路了?”
林安然笑道:“老郑你的风声收的挺快的嘛。”
郑志坚摇摇头,说:“我有个同学在市交通局里工作,前几天我打电话和他聊天,他忽然恭喜我,我一问,才听说这事。据说刘市长亲自到省城去了,我心里可高兴了。这条路从八四年修到现在,命运多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