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吃完饭,趁着陈梅蓉收拾碗筷,钟山南便对林安然提议:“安然,最近有个朋友送了一盒顶级的黄山毛尖,到书房,我一壶给你尝尝。”
钟惠本想让林安然在客厅里陪陪她聊天什么的,却看出自己父亲和林安然是要谈正经事了,也不敢胡闹,只好眼巴巴看着林安然跟钟山南进了书房。
钟山南的书房倒是颇为雅致,清一水的实木家具,书桌、书架、茶几、画案一应俱全。
趁着钟山南泡茶的空档,林安然走到画案旁,见上面有几幅习作,便顺手拿来看了看。
“钟副书记,看不出来你也好舞文弄墨这一手。”
钟山南低头泡茶,也不抬头,随口说道:“闲极无聊,附庸风雅而已。”
林安然觉得钟山南的功底还算不错,不过平日却鲜见他动笔,甚至滨海市官场上很少有人提及钟山南会书法一事,可见他也就是在自己书房涂鸦几下,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这也符合钟山南低调的行事风格。
看完画案上的字,抬头见书桌后头悬着一幅字,乍看之下挺有意思。和平常领导办公室的字不同,一般领导的办公室书桌背后挂的字多数是四个,要么就是一句警世恒言什么的。
钟山南书桌后的那副字,确实一句诗: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林安然想了一会儿,依稀记得这是王维的一首事,自己在《全唐诗》里读过。此诗作于玄宗开元二十九年,当时王维四十一岁,是写给张九龄的作品。
王维早年有积极用世的政治抱负,张九龄为相时,他曾是张的政治主张的拥护者,并受到张的提拔和器重。张为李林甫排挤罢相,朝政大权落到奸相李林甫手中,正直之士一个个受到排斥、打击,王维的理想随之破灭,他既不愿意同流合污,又感到自己无能为力。
张被远贬,王维十分沮丧,曾寄诗九龄,表示对朝政失望,从此将归隐山林。此后他虽然依旧在朝作官,官职还有所升迁,但他的内心是矛盾而痛苦的。
准确来说,这不是一首积极向上的诗,如果挂在办公室里是肯定不妥的,但是挂在钟山南的私人书房里,细品之下就颇有深意。
见林安然注意到自己那副字,钟山南招呼他道:“过来先喝茶吧。”
林安然坐到茶几旁,端起杯子细细拼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钟山南听了却微微笑着,说:“其实茶超过一百元一斤的,我就喝不出什么道道来,跟写字一样,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
他抬眼看了看那副字,又道:“挂王维的这首诗,不是因为王维有什么情操值得我去学,而是他的人生经历我可以当做一面镜子。”
林安然奇道:“钟副书记能说说吗?”
钟山南端着小杯子,吱一声喝掉茶杯里的茶水,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说:“王维少年得志,自幼通音律善诗文,二十一岁就进士及第,官拜大乐丞,可谓少年得志。又一次,京城来了一个技艺高超的狮子班,王维便命人带进宫里,邀请幕僚一起观赏。此间更是‘把管蹈乐,纵言文赋,尽展风采’。结果事情刚完就被人到唐玄宗那里告了一状,说他请人来舞的是黄色的狮子,‘黄狮’即‘皇师’,是对玄宗皇帝的大不敬。结果可想而知,王维后来被贬至济州任司仓参军,从此官路坎坷,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