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翻个白眼,也不知是对谁,那点气早就消了。
其实她知道的,杨小康说得对,他和宁郁都是纯粹的古人,学的是之乎者也那一套,让他们背翻译过来的半文不白的台词,看不懂也正常。
她只是……发疯一般地想家,于是任性地想要在这个世界里增添一些熟悉的东西,不论是日常生活中她习惯的小物件,还是那些早就镌刻进她灵魂深处的,属于另一个世界人类的集体精神财富。
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悲哀,杨小康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杨无端看向他,那孩子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榕树圆圆的叶片间投下碎片一般的亮光,那些光消融进他半透明的皮肤里,就像他也是一个发光体。
“姐姐,”他说,“别哭。”
她哭了吗?杨无端不明所以地眨着眼,杨小康伸出小手从她眼下抹过,她没有感觉到湿润,他的指尖也只有破碎的亮光。
一阵轻轻的风吹过,杨小康小小的脸孔仰了起来,榕树的圆叶片们在风中簌簌地发抖,光落如雨,他在光雨中像猫一般地眯起了眼睛。
“……她说话了。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他在背诵台词,童音带着冰棱尖端一般透明的亮度,冰冰凉地刺破耳膜顺着血液的脉动以誓不可挡之势攻破她的心脏。她打了个寒颤,没有提醒他那是罗密欧的台词,而他应该扮演的是朱丽叶。
她只是慢慢地、踮着脚一步一步退开,憋住呼吸,像是怕惊醒了美梦,惊散了岁月,惊碎了那些最美、也最脆弱的所有。
杨无端又坐回了门槛上,小手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听着杨小康的朗诵,信阳府的阳光再温柔,她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有点晕了。
晕乎乎的,像是听到那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没有受过伤的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你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已经气得面色惨白了。既然她这样妒忌着你,你不要忠于她……她欲言又止,可是她的眼睛已经道出了她的心事……天上两颗最灿烂的星,因为有事他去,请求她的眼睛替代它们在空中闪耀。要是她的眼睛变成了天上的星,天上的星变成了她的眼睛,那便怎样呢?她脸上的光辉会掩盖了星星的明亮,正像灯光在朝阳下黯然失色一样。在天上的她的眼睛,会在太空中大放光明,使鸟儿误认为黑夜已经过去而唱出它们的歌声……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 ”
……
……
小小的杨无端笑眯眯地想,等她当了大官,就把白话文和古今中外的戏剧都普及了,这样,就算以后杨小康不肯让她养,总还有莎大爷可以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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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的杨无端被一床被子裹着压在一个男人身下,那人刚在她耳边吟完一段罗密欧的台词,感觉到她停止了挣扎,他捂在她口唇上的手掌缓缓地移开,掀起那床碍事的棉被,他的手指颤抖着、颤抖地抚上她的脸。
他说:“姐姐,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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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都不到三千字!我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