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耳边顿时只闻一阵环佩叮当声,就连空气中都飘来馥郁的芬香。
和龄转过身,愣了下,一看见仪嘉帝姬那张脸,心里顿时就咯噔了,再瞧她边儿上,那是个腆着肚子的宫妃,二十开外的年纪,圆滚滚的肚皮像揣着只大西瓜,发髻上簪着银珐琅彩蝴蝶纹步摇钗,瓜子脸儿,也许是怀孕的缘故,此时看着脸颊略显丰腴,不过很有福气的样子,满脸洋溢着笑容。
仪嘉帝姬自然也看见站在宫墙边上的和龄了,那张脸真是叫人看不惯,眉是眉眼是眼的,身为一个宫女,长成这样就是她的罪过,还用这张小脸去勾引泊熹,更是她的错。
等走到和龄近前了,她成心停下来,窦贵人虽然不解,但是平日本就刻意投靠樊贵妃,是以连带着在仪嘉帝姬跟前也是和颜悦色处处迁就的。
“怎么了?”
窦贵人问道,说完这话,她注意到仪嘉的视线是看向墙边蹲身福着的宫女身上,便自然而然也把视线投递过去。
没瞧出什么不妥,眉眼看不见,身量倒很匀称,削肩细腰儿,这样的宫女在宫里一抓一大把,并不显得特别出挑。然而仪嘉帝姬无缘无故不会停下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窦贵人想出门道来,仪嘉帝姬就开口了,“起来吧,我只当是谁呢,这样大的皇宫,一日竟能瞧见你两回,不知是你一个小宫女的福气,还是帝姬我的晦气。”
人上人娇纵些的,说话就是这种想让人大耳刮子抽她的声调,和龄心里不称意,嘴上还不能回嘴,况且她也不敢惹事,便站直了,半垂着视线看着青石板缝隙里爬过的一只蚂蚁,蚂蚁头上扛着个白色的小点,应该是它的吃食… …
她思维发散,只求仪嘉帝姬这尊大佛能快些离开。
不过和龄心里有数,这个帝姬爱慕泊熹,她还以为她勾搭泊熹呢,所以看自己就跟看仇人没两样,瞧这架势,她似乎不损她几句就不能解气不肯走了。
那也好,解了气就忘了那茬儿,别再没事找事了,拿出一点皇家气度来给她这平头小老百姓膜拜膜拜,别卖弄她的小心眼了,皇上要是知道不嫌丢面子么,跟个宫女过不去?
窦贵人抚了抚肚子,她有些倦了,一听仪嘉帝姬的声口就猜到她是瞧这宫女不对付,存着心的要挑事,嘴巴张了张,正要委婉表达自己要先走一步的意思,哪想仪嘉帝姬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冷不防“唉哟”了一声,纤纤玉指指着那宫女,花枝乱颤的。
“和龄,你这额头是怎么了?走路没长眼睛磕墙上去了吧?真可怜见的,好好一张小脸多了个装饰,不错,衬你!”
和龄忍气吞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也没什么大表情,回道:“殿下您说的是。”
衬就衬呗,反正过几日就会没有的,又不会一辈子肿个包。
“你倒有自知之明——”仪嘉帝姬拖着尾音,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多没觉察的时候,冷不防打斜里边上蹿出来一条人影,那人穿着宫里头太监的服饰,头上戴着黑色方帽,头脸埋得低低的,笔直冲撞过来,众人都慌了手脚,特别是窦贵人,她是怀有龙子的,可不敢被撞上!
和龄是唯一一个背对着那人影的,且那人影别人不撞,单只撞她一个,冲力大得很,撞得她趔趄着扑倒了旁边六神无主的窦贵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事儿完了,大家都傻眼了,而那个肇事者来得快去得更快,一头跑进甬道里,不见了踪影。
仪嘉帝姬装腔作势地抬手指着自己的人,呼呼喝喝道:“都还愣着作死么,快瞧瞧贵人怎样了!”
其实哪里消她说,窦贵人身畔的宫人老早就蹲过去查看了,不幸之中的万幸,地上并没有血渍,可见这一下不见得就摔出好歹来了,不过众人的心仍是悬着,毕竟这么给扑倒了,屁股着地,有肉垫着是不错,总归还是得立即回宫传御医诊脉才能安心。
仪嘉帝姬在一边看着有点儿失望,都这么结结实实撞上了,窦贵人的肚子竟然无事?
她知道樊贵妃近几个月来为窦贵人怀孕的事不高兴,就连往日御书房里伺候笔墨只有她母妃一个人的不成文规矩都被打破了,这窦贵人总巴巴儿地上赶着过去,好像要每一时每一刻都杵在皇帝眼窝子里,小门小户出来的,半点台面上不得。
窦贵人吓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软脚软被宫人抬起来,她连发落和龄的力气都没有了,满心只有自己的孩子,一行人急三火四地离开了。
和龄大约是吃惊程度仅次于窦贵人的,没人来扶她,她也手脚虚软,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眼睛直瞪瞪盯着地面,刚儿她的肚皮就贴到了窦贵人圆滚滚的肚子,好像感受到了里面的小生命似的,要因她这一撞将人家孩子撞没了,这得多大的罪业,太吓唬人了,八辈儿没碰见过这种事。
事到如今,怎么都瞧的出这是谁的手笔了。
和龄就是不明白,仪嘉帝姬看自己不顺眼的话,那单折腾自己便够了,做什么拿别人大肚子做文章,这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她不知道?瞧着长得像个人物,心肠却怎的这般歹毒,她也不怕遭报应!
不为自己担心是假的,和龄试着站起来,心里却担心那位宫妃,也不知怎么样了,她要是回去再出个好歹,最后肯定要算在自己头上,谁让是她撞到了她。
和龄在心里念佛,猛一抬眼,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呢,却被仪嘉帝姬身边的宫人按住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