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惨嘶被压入无边的夜色,楚遇携着江蓠的手,旁边的影卫齐刷刷的低下头,只敢将眼角的余光看向那委地的雪白的衣袍。
江蓠的心中微微泛起涟漪,这样的楚遇,才是真正他吧,于高处俯视着一切,让任何的生命落入尘埃里,只要他愿意。
他的目光在黑夜里冷寂而深邃,没有任何的感情,但是江蓠却能感受到他的手是暖的,透过那带着薄茧的掌心传来体贴的温度。
楚遇突然一低眼,敛起一痕冰霜,但是在触到她的脸颊的时候,那冰霜便化了水,然后潺潺的流了下来。
“阿蓠,你害怕么?”
他的声音是低的,或许还有些许的忐忑,但是那样的忐忑终于在她的一笑中尘埃落定:“不,子修,不论你是谁,我从来不怕。”
楚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嘴角浮起一丝温度来,然而那眼神却是寂灭的。
——阿蓠,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手中染过怎样的屠戮,你还会如此坚定吗?从今天开始,我们便再也回头路了。
他笑了笑,突然低头对着她轻轻地道:“等一等。”
他突然抬起了眼,一粒雪粉慢悠悠的从树上飘落下来,他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了手,将那轻若无物的雪粉拈入自己的手指尖。
冷夜无声。
“咻”的一声,楚遇忽然动了,他宛如一条雪白的流线,突然从层层密密的树丛中轻飞出去,然后,立在了林中。
天地中的长风一剪。
楚遇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却只是在他的嗓音,没有入骨。
“还不出来么?尊贵的,巫师大人。”
楚遇的话音一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间飞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往他的相反方向奔去!
楚遇一点。
他轻若无物,仿佛一片云,可是哪里来的云有这般的速度?他伸手,像是拈住一片叶子一般的将那巫师一拈。
巫师疾奔的腿突然滞住,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后那股强大的力量,蓄积在那一指中,随意一动便可以让他四分五裂!
楚遇笑:“还逃么?”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惊骇,明明那日他新婚去追击他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那股邪肆而近乎霸道的力量,怎么现在这个人一动便可以造成自己精神的惊涛骇浪?!那日楚遇拈瓦破了他的青瓦墙,可是那也是只能说明此人武功高到极点而已,但是现在,楚遇这么一动,那种直直压抑着他生命力的东西逼过来,让他连反抗都不敢作出。
这短短的时间内,这个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遇拎起他的衣领将他一转,然后让他面对着他,那一刹那惊飞似箭,男子的眼底有淡淡的血气涌上来,他开始在心中透过他的眼观察他的命格,可是他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血海!怎么可能有人有那么多的血?!这样的人,被天命遗弃,根本就是最下等的,可是现在的他却是高高在上!
“你是谁?”他第一次放肆自己去问出这样一个有损自己威名的话。
“我是谁?”楚遇似乎笑了一下,“你是十二鬼中的哪一只鬼?”
“你,你怎么知道?”
楚遇的目光看向他:“告诉你的主子,从现在开始,我楚遇等着他。他若想要他想要的东西,须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楚遇说完,将他轻轻地一抛,仿佛扔东西一样将他扔到了对面。
巫师一个踉跄才站好,而楚遇却悠然从自己的手里掏出了帕子,一边擦拭自己的手,仿佛连抓了这人的衣领都觉得脏的厉害,一边却是神色淡漠的一抬头,披散的发在黑夜里扫过那红唇。
他道:“从今天开始的三天之内,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不保证你身边带着的那位劳什子公主和王子能完好。楚国虽然忌惮大周,可我不忌惮,楚国虽然依赖你们大遒,但是我不依赖。你还记得大遒的赫利拉是怎么死的吗?如果你想大遒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死法,我不介意。”
“赫利拉?!你是……”巫师陡然吼道。
楚遇将自己手中擦拭完的帕子一扔,眼角微抬:“那不是我。”
巫师的心突然落了下来,那样一个人物,在西北的塞外覆手翻云,怎么可能会是楚国一个无名的皇子!
楚遇微微一笑:“那是我的手下。”
“咔嚓”的一声,他清晰的听到自己脚下的树枝断裂,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牢牢的固定在他的身上,想要从中找出一点犹豫的东西来,但是对面的那人不定如山,这万千黑夜也侵袭不了他一片衣襟。
那个人!竟然会是这个人的属下!
若是连那个人都臣服于眼前的这个人,那么他的实力又是几何?!
楚遇微微的笑了,笑得这山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却也让这山川凝练,陡然生出一种末世的枯寂。
他的身形一掠,瞬间到了他的面前,开口:“我,准你杀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片白衣却已然在他视线之外,只有那自负到近乎孤寂的声音凝成一线传入他的耳朵。
“但是,你敢吗?”
——
“啪!”的一声,成元帝将手中的杯盏摔了出去,怒道,“人呢?!怎么可能不见,他的手下去哪儿,侍卫去哪儿,丫头太监通通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还能死了不成!给朕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挖出来!”
“是!”旁边的内侍战战兢兢的回答,然后跑了出去。
那内侍刚刚跑出去,一只修长瘦弱的手指拨开帐篷,道:“父皇,怎么了?”
成元帝看了看楚遇,道:“说是老二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个大活人怎么消失的了?都是一群废物!”
楚遇道:“要不要儿臣帮帮忙?”
成元帝道:“怎么帮?”
楚遇道:“儿臣那里有一只猎犬,嗅觉很是灵敏。将带有他气味的贴身衣物拿给它嗅一嗅,然后倒可以沿着那些微的痕迹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