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说是一场内乱,而且没有丝毫的预警。
王朝更迭,皇权如沙,一转眼间可以淹没的东西,只有生命。其实最坚强的是百姓,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看似柔弱却异常的坚韧,一代代的厮杀下来,转瞬十年覆雨翻云,皇族子弟鲜血屠戮,只剩下这大街上百姓依旧。
管谁家掌权,抵不过一碗白饭。
皇甫惊尘到底还是漏算了一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楚遇会在多年前就开始布置人手,甚至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所以他将南国的皇子公主全部软禁起来之后,就会觉得再也没有哪方的力量可以拦住他的路。南国的军队并不强盛,只要抓住这容城的权柄,大周就绝对会出兵助他。一旦有了权威,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向着自己预期的目标前进。
但是现在,所有的差错在渐渐聚集,那些东西脱离了他的轨道。
他最终还是将江蓠推上了城墙。
风间琉璃的手放到江蓠的肩膀上,但是这却是完全的压制,只要江蓠稍微有一点的动作,那么那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拗断她的脖子。
当皇甫惊尘看着江蓠被推上前的时候,那些疯狂奔涌上来的人果然住了手,这时候他才最终确定,这果然是楚遇的人马。
他心中生出稍微的说不清楚的愤恨,他希望凭借自己的手段而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女人。但是从一开始,他就必须从女人的身上去打开缺口,比如大周皇帝那美丽惑人的妃子。
但是现在,他也必须依靠女人才能走出这片天地,得到平安,倒是可笑。
大街上空无一人,门窗紧闭,这是皇家的事情,对于小老百姓来说,经年之后,倒不如一场风月来的回味悠长。
楼西月从面具之下看着看着放在江蓠肩上的那只手,美到了极致。
他突然想起楚遇的一句话,有些人的内力如果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那么所有的外在就会自动的优化。
比如楚遇。
所以他知道,即使眼前的这个人整个身子都像是被蒙在披风里,但是却并非说明他不敢见人,只是不愿意被人见而已。
他的手紧了紧,然后想要冲上来,但是江蓠却用眼神制止了他,摇了摇头。
他攻击上来,就像和楚遇对打,完全没有胜利的机会,更何况,自己的性命对他而言,也不过一粒沙子,再过渺小不过。
他们只能后退。
于是被逼到了城墙之外,人头密密麻麻的贴近,一直在黑暗里延展到看不见的地方。
“关城门!”皇甫惊尘说了一句。
于是厚重的城门被慢慢的关上,江蓠被推上了城墙。
她和风间琉璃并肩而立,即使夏日,但是晚上的风却依旧是冰冷的,城墙上的风猎猎吹来,头发被扯开。
风间琉璃的手从她的肩上移开,然后下一秒突然落到她的头顶,然后抽下她的钗子。
江蓠的心忽而一跳。
这钗子上的东西谁知道?
风间琉璃拿着钗子,突然间冷笑起来:“你在怕什么?”
江蓠淡淡的道:“我不是一直都挺害怕你的吗?”
风间琉璃冷哼了一声,然后将钗子甩给皇甫惊尘,道:“如果楚遇在,我倒有心情为你拨弄一下头发,让他看看他的娇妻由我挽发,那一定是一件美妙的事。不过现在,我对你没兴趣。如果你不想我将你的头发剪光,就不要让它在我的脸上乱窜。”
江蓠抑制住想要松一口气的愿望,然后看向皇甫惊尘,伸手道:“请把这支钗子还给我。”
皇甫惊尘的目光落到那钗子上,然后转头对着旁边的人道:“拿一支木钗来。”
江蓠看着他,她不能肯定皇甫惊尘是否看出了端倪,这个东西必须毁灭,不能落到他的手中。
看着江蓠看来的目光,皇甫惊尘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这个钗子对你有用。”
江蓠暗地里的心跳了跳,换得风间琉璃微微挑了挑眉。
皇甫惊尘继续道:“……我记得这你的钗子里面可能有毒粉或者其他。”
江蓠不说话,这样想对她而言是好事,她不解释,倒像是默认。
风间琉璃从皇甫惊尘的手里拿过钗子,用自己的手微微一转,突然嘴角勾了勾:“钗子么?”
他的目光风云变幻,然后手微微一松,笑道:“扔了便是。”
于是江蓠只看到那钗子被随手扔下了这十丈的城墙,在她的视线里化为一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佛底下传来极小的“叮”的一声,而那些在城墙下面的人却根本不会注意那个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江蓠的身上。
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个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的东西,这个从她出生之前便被密谋的东西,这个付出了两个女人一生的传说中能让天下变一个样的东西,就这样被随手像垃圾一样的抛却。
就是这样,其实这大抵就是最好的结局。
墙上的人,墙下的人,两方人都在对峙,江蓠在想皇甫惊尘到底在等什么,如果他有后盾,那么他一定在等援军,如果没有后盾,那么一定在等楚遇。
只是现在,楚遇在哪儿呢?
然而就在对峙的时候,江蓠突然听到“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她转头,就看见陈之虞用轮椅推着一个老人走了上来。
陈之虞。
江蓠的记忆还留在上林苑的那一晚,此时的他依旧一身布衣,朴素无话,自从推着那老人上了城墙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江蓠一眼,甚至没有看过在场的任何人一眼,只是默默的垂手站到旁边,毫不引人注意。
引人注意的是那个老人,自从那个老人上来之后,风间琉璃也自然的把他的手从江蓠的肩膀上落下来,然后转头看着他,喊了一声:“东山前辈。”
那是和他的义父一样的人,即使不恭敬,但是也无法抹杀辈分的存在。
江蓠对这个时代的格局知之甚少,但是也知道能让风间琉璃低头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而东山老人的目光却只是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江蓠,他的目光带着探究,江蓠被那温和的目光看着,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然后,东山老人的嘴角淡淡的笑了起来,对着她招了招手:“过来,孩子。”
江蓠从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条衣襟,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方才走过去,微笑道:“前辈。”
东山老人看着他,目光有些飘忽,他道:“你和你的母亲外貌很相似,但是性格却实在差太多。”
江蓠一听便知道和自己的母亲有渊源,道:“母亲一生刚强,刚而易折,莫过如是。”
东山老人点了点头,道:“孩子,你说得对。”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感伤,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